連照顧自己都不會了,還說要伺候他一輩子。
「爵爺,我再去替幸兒煮一帖藥吧。」話落,無咎立即退出房外,刻意留下一方天地讓他們閑敘。
懷里的人兒還在哭,哭得肝腸寸斷,哭得他都想哭了。
「你究竟哭夠了沒?」像是不耐極了,但只有幸兒懂,他是在擔憂她的身子。
「我高興啊。」
「高興什麼?」
「高興歡哥哥還活著,就在我的眼前,被我緊緊抓著,哪里也去不了。」
「放心吧,我想死,還不見得死得了。」譏誚掀唇哼著,瞧她頓了下,他索性把話攤白。「幸丫頭,你親眼瞧見箭穿過我的身體了,知道我為何沒事嗎?」
那聲音陰柔得教人打顫,她知道他又在嚇她了,輕搖頭,說︰「只要歡哥哥能活著,才是重要。」她不想知道,倘若他難以啟口的話。
「你真不怕我?」聲音逼近,神色是沒有把握的。
「怕什麼?」她不由得笑了。「九年前,歡哥哥救起我時,我第一眼就覺得歡哥哥不像人,美得像天仙,但那都不重要。無咎哥哥說,神魔本一體,只要想法上去了魔便成佛,歡哥哥又何必在意其他?無咎哥哥給我的書上也說了,佛陀只是個名號,是要引人向善的指標,換言之,只要一心向善,眾生皆是菩薩。」
「……你想出家啊?」怔愣半晌,他才吐出這句話。
無咎在搞什麼鬼?居然給她灌輸了如此古怪的思想。
「我才不出家,我要伺候歡哥哥一輩子。」她愛嬌地摟緊他。「歡哥哥,當你救起我時,在我心里,你已是佛了。不過是皮囊,善念才是無敵。」
「我救你,不過是因為你和我有相同的命運罷了。」何來善念之說?沒注意到她瑟縮了下,他自顧自地說︰「幸丫頭,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七歲時被我爹丟棄在山上?你知道為什麼嗎?」
賴在懷里的臉輕擺了下,他又繼續說︰「因為我力大無窮,因為我似妖非人,我爹曾拿刀砍殺過我,但我安然無恙。」話到最後,他明顯地感覺她抖了卜,而後生氣地跳了起來。
「歡哥哥!你是故意在讓我害怕,故意要讓我走!」她不是傻子,豈會听不懂他的話中意。「但我不怕!我怎會怕?我感激都來不及了,只要歡哥哥能夠安好無恙,我管你是人是妖是魔!你,是我的歡哥哥,一輩子的歡哥哥!」
宇文歡不語,陰邪的黑眸直瞅著她因怒而生光的粉顏。
他沒料到她的心思如此細密,竟能將他的想法揣測個十足。是的,他要趕她定,把她趕得遠遠的,避開可能出現的災禍,省得他日她真是因他而死。
他不信命,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他沒有輸的本錢。
「遇見我爹時,歡哥哥問,我是否真不怨他當年將我丟棄在林間,你還記得嗎?」重重喘息了兩下,盡避頭昏眼花,她還是執意要說,「我不怨啊!倘若我一身病鼻惹爹娘厭煩,而將我丟棄在林子里,是為了讓我跟歡哥哥相遇,時光倒轉,我還是寧可被丟棄!」
話落,重重地咳了兩下,氣若游絲地低喃著,「就算歡哥哥救我只是一時興起,我也要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報答恩情。只要歡哥哥能安好,要我把命獻上,我眉也不會皺啊……」
這些年,她早就發現歡哥哥在疏離她,很刻意的,只是她假裝不知道而已。只要他不明說,她就永遠裝傻,要賴他個永遠。
「別說了。」大手輕撫著她的背,就像她初進府時,入冬之後咳得嚴重,他總是守在床邊,哄她入睡。
手微顫著,像是快要壓抑不住即將傾巢而出的情感。
這笨丫頭知道她在說什麼嗎?她滿月復心思放在他身上,一切為他打點到盡善盡美,她知道這麼做,是意味著什麼?
若說是報恩,也早已太過,這分明是對他有情,對他這非人非妖的怪物有情,要他如何能不激動?
他一直以為終有一天,她會怕他,爾後棄他而去的。
「歡哥哥,別想試探我,我當年說了承諾,就會做到,別要我怕,我不怕的,我只怕見不到你,我只怕……只怕……」黃泉路上不相逢。無咎哥哥說,他倆不同命,怕是死後也難逢。
這是怎樣的一份情感,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想伴在歡哥哥身旁,一輩子不離不棄,永不分開……
軟弱無骨的身子自他身上滑下,他快手抓住,從她散亂的發絲間瞥見她唇角的一抹紅。
「幸兒!」他驚懼低吼。
「若歡哥哥是鬼……我就是鬼奴,若歡哥哥是妖……我就是妖奴,我不怕,不要趕我走……」恍若是昏迷前的囈語。
「閉嘴、閉嘴!別再說了!」他咬牙,重聲朝外暴咆。「來人啊!無咎!」
第十章
真相大白。
築夢命理館,幸多樂的個人咨詢室難得無人,而窺夢者正在發呆,很嚴重地放空中。
近來,作了一場大夢,夢境真實得教她想哭。
原來啊,原來如此,她總算明白為什麼當齊子胤第一眼看見她時,會很自然的流露出厭惡神情。
只因,她這張臉像極了前世的朱香吟。
也難怪,她的夢里老是夢見那女孩和他,卻從未見過朱香吟。
原來,她是朱香吟的轉世啊。
疲憊地嘆了口氣,把臉貼向冰涼的桌面,冷靜一下連日的浮躁。
前世是第三者,這一世還是嗎?她是如此地痛恨第三者,又怎能當他人的第三者?
前世已錯過一回,怎能再錯?
可是,她的情感已經一去不回頭了……
哼,不回頭又有什麼用?打從那日在慎遠美術二館一別,他再也沒來找過她了。
也許她根本不需要去擔憂這些問題,因為他已經找到夢中人。
那時他的眼發直,都快要凸了,一臉難以置信,肯定是陷在狂喜之中而未爆發吧?
那感覺,肯定就像是她遇見他的第一眼,所受到的強悍震撼感。
很直接地、很凶猛地直朝心窩擊上,不是痛,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和瘋狂,一種幾乎要逼潰七情六欲外的飽滿感情,像是培養了一生一世之後再相逢的……很酸很酸的澀和喜。
可惡,她又想哭了。
用力眨了眨眼,想要把眼淚眨回眼里,卻突地听見外頭有細微爭吵聲。
她皺眉起身,開了條門縫,小梁的聲音傳了進來——
「就跟你們說過,沒有預約不能見幸老師的。」
「喂,女人,我們上回見過面,你把我忘了?」齊子胤氣得快要吐血,她若不是女人,肯定要給她很好看!
「抱歉,上班時間若無預約,恕不放行,還請見諒。」聲音不卑不亢,臉上還帶著笑意。
「你明知道我是誰,居然還不讓我進去?!」厚,這女人真的很想死喔!
「如果是幸老師的朋友,可以私下約,不必急于一時。」笑咪咪的,小梁還是不放行。
如果是?齊子胤眯起殺氣騰騰的黑眸。「什麼如果是?!謗本就是!好嗎?」
「不管是不是,請兩位先預約吧。」
「你!」笑笑笑,像是要笑到世界的盡頭,直到世界末日的那天,她還是在笑吧。
「小梁。」軟軟嗓音壓過了齊子胤噴發的怒火。
瞬地,目光轉移,他瞧見了她,而她也瞧見了他身後的賴咨雲,心頭抽痛了下,幸多樂努力地揚起笑說︰「讓他們進來吧,要不把這里吵翻了,老板會罵死我們兩個。」
懊來的,躲不掉。
只是一進咨詢室,齊子胤便擰皺了一雙好看的眉。「你到底是怎麼搞的?」火氣大得很,劈頭就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