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當良母 第8頁

被那雙湛綠的眸子瞧得心煩意亂,林與彤轉身隨便抓了塊刺繡轉移話題。「嘿,這一塊不錯。」雖然是隨手抓的,但上頭的繡工確實相當精致。

純白的絲上以金銀線繡著花葉團簇,再延伸到四個角落,各自繡上栩栩如生的聖獸,是帶著相當濃厚威尼斯氣息的繡飾。

「嘿,這一塊絲可以用來做面具上的綴飾呢!」她像是挖到寶般,回頭跟他獻寶。

端懿深沉地睇著她,語調粗啞。「跟你說過不要勾引我。」

「誰勾引你了?」厚~~很難伺候哦!丙然是大少爺出身。「我是說這塊絲很配我的嘉年華禮服。」

仿古歐大禮服是他挑選的,馬甲為殼,裙擺雖是單層,內里有骨架撐起,質地精美,花紋瑰麗,除了以金銀絲瓖繡外,藍綠色的花紋搭上威尼斯的樓宇圖騰讓她一看就好喜歡,不過,尺寸不合,袖子部分也不甚滿意,所以她加以改造修飾後,如今還在店家那做最後的縫制。

「不過,我已經請人在你的面具下方綴上流蘇,再配絲繡可能太繁復了。」收回心神,他集中精神和她討論起這個話題。

「這樣子啊……」有點失望,但她又突地想起,「可以做你的領巾。」

「好啊!」

看著她鮮活的表情,端懿心里很充實,也許她沒發現,但是這幾天下來,她的緊繃消失,不安滅跡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的熱情和行動力,還有那毫不吝惜的笑容,他想,他真的愛慘她了。

買了絲繡,兩人離開了Jesurum,又逛了其他的手工藝品店,買了蠟封印,在彼此心中印下對方的名字,又買了大理石書簽,夾進她的素描本里,記憶她此生唯一一次的放縱。

威尼斯每一處街道都留下了他們的嬉鬧笑聲,和緊緊相擁的情愫流動,每日每夜在大街小巷里走動著,尋找更多的不可思議,直到倦了累了才歸巢。

「端先生,好了沒有?」

林與彤半趴在那張位于廚房,向來屬于端懿王座的金紅雙色緹花布椅上,張口催促著正與鍋鏟廝殺的他。

時值半夜兩點,屋內的閑雜人等早已入睡,就只有他們兩個睡意未濃,倒是餓感強烈,于是溜下樓自力救濟。

端懿頭也沒回,嚷著,「就快好了!」

于是,她又懶懶地窩回椅子上,但不過一會,又拉開喉嚨嚷嚷,「端先生,到底好了沒有?」厚~~等很久了喔,不過是一盤炒飯而已,為什麼要讓她等這麼久?

看來這徒弟是孺子不可教也,沒半點天分可言,虧她還那麼用心地教他。

「林小姐,可以請你先上樓嗎?你害我分神了。」他回頭佯怒的瞪著她。

她倒也不怕,笑得很皮。「好,不讓你分神,小的我乖乖上樓,可以了吧?」隨即起身,回樓上等好料。

回到燈火通明的臥房,看著掛在更衣間里已準備完畢的嘉年華禮服,瞥見鏡子中的自己笑得像是個幸福小女人,她儼然忘了她到威尼斯的任務到底是什麼,每天都被新鮮的玩意兒給逗得快要忘了自己到底是誰。

不知道是她有病,還是這是人的通病,往往在幸福的時候,內心的不安和恐懼也是倍速激增著。

他對她太好,把所有的心力和精神都花在討好她,要她怎麼能夠無動于衷?

他,喜歡她吧?愛她吧?一年的契約到期後,會不會要她留下來?

想著,雀躍的心情瞬間蕩到谷底,走離臥室,穿過門經過起居室,來到書房,習慣性地靠在窗台,倚在緹花躺椅背上,月光如水銀般輕柔地透過窗,撒在她的臉上。

她想,這輩子再也不可能像這段時間這麼快樂了吧?

他總是迂回地透露他的身世背景,讓她知道,他是半個義大利人,在倫敦出生,卻在米蘭長大,他是家中獨子,母親早逝,而父親臥病在床,但從她到威尼斯至今,他從沒去探病餅。

這代表他重視她更甚于父親嗎?唉,她竟覺得有點開心。

唇角微掀,她起身,瞥見他的書桌上擱了素描本,突地想到,那天畫好之後的成品他也沒讓她看過,不知道他的畫功到底如何?

走近書桌,輕輕地翻開素描本,第一頁,是他那日畫她的簡易素描,線條很簡單,卻點出神韻,抓住她的眼神……這是她的表情嗎?這是她的眼神嗎?防備、滄桑又疲憊……這是她嗎?

她完全沒有料到自己竟會露出這種表情,而他卻精準地抓下瞬間神情,把她的靈魂畫進畫紙上。

有種被看透而無處躲藏的困窘,教她趕忙翻到下一頁,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造型特殊,風格奇特的……應該是婚紗吧?

看起來不太像是服設畫,可是——

「不準看!」悶吼聲帶著不悅兜頭落下。

還來不及反應,素描本已經闔上,而後被他抽走。

林與彤僵住,像是化石般定在書桌前,身體的動能像是瞬間被抽離,光是要撐住身軀就已經要費盡她所有氣力。

時間凝滯不動,空氣凍結了起來,她呼吸不上來,眼前一片黑暗。

習慣了他的寵愛,她像是養在溫室的花朵,一時之間無法忍受他突來的沖擊……像是被重擊了下,痛得她無法回應。

但她不懂他為何會這麼生氣,不懂他在悶吼之後為何不理她,突然發覺,原來他也是有脾氣的,關于隱私部分未經他的允許,她是沒有資格觸踫的。

她只是顆棋子,以子宮為籌碼交換利益,她不該恃寵而驕,忘了自己是誰。

包可怕的是,她比想象中還要在乎他,教她突然發現,她渴望被愛,害怕被他討厭。

一秒拉長得像是一個鐘頭般,她居然沒有勇氣回頭,更不知道該拿哪種表情面對,心里掙扎著,忽地感覺背後溫暖的熱氣環上,有力的臂膀將她團團包圍,安撫著受驚的心情。

「對不起。」他嘆了口氣,溫熱氣息噴灑在她雪白的頸項。

懊死,說得太急,語氣很差,肯定是嚇到她了吧?

林與彤雙手握拳擱在書桌上,努力地露出笑容,回頭打趣,「有什麼好對不起的?除非是你把炒飯給炒焦了。」她沒有露出破綻吧?有將自己武裝得不露傷痕吧?

看著她的笑臉,端懿濃眉微蹙。

她又回復到原點了,這是她剛到威尼斯時露出的防備又客套的笑臉,他不喜歡這種虛應的笑,好似在劃開兩人的關系。

「端先生,我餓了。」她俏皮提醒,試著讓自己看起來跟平常一樣,卻沒發覺他早已看出破綻。

沒事的,只要她不逾矩,往後兩人還是能相安無事,只要她不要愚蠢得以為他會愛上她就好,把剛萌生的情愫攆去,她的日子才會好過。

「好。」他沒多說什麼,拉著她走回房間。「嘗嘗看。」

兩人回到房間,坐在長桌前,配著外頭沉靜的夜海,品嘗起小學徒才剛出爐的成品。

「牛肉老了。」吃了一口,她有些嫌棄道。

「老了?」他的中文不如她,有時會不懂她的意思。

「炒過頭,縴維都硬了。」唉,改天再試範一次給他看看。

「我明天再挑戰。」

「不用了。」她搖搖頭。

「一定要。」他很堅持。

「不用。」她笑著,但眉眼很堅定。

嘆了口氣,端懿放下湯匙。「你在生我的氣?」

「沒有。」她大口吃著牛肉炒飯,突覺胸口很苦澀,嚼在嘴中的米飯怎麼也無法吞咽,酸意不斷逆沖,讓她覺得眼眶發熱。

「對不起,我不是在凶你。」他很無奈地道歉,牽起她的手。「婉妤,你知道嗎?其實我這個人嘴很壞,但並沒有惡意,求你不要介意,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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