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仲衍回想著,輕呀了一聲。
是了,他想起來了,真沒想到她還在用呢,都十二年了,還沒寫完啊?
他隨手翻開第一頁——
○月○日冷死人
今天跟爸爸和姊姊去參加鄰居舉辦的派對,認識了一位怪哥哥,他還送了我唇膏和日記。
我好開心。
敝哥哥,很高興認識你。
雖說偷看日記有點不道德,但是這丫頭的文筆還真差呢,這麼簡短的寫法,難怪寫了十二年還寫不完。
什麼怪哥哥嘛,呿。
笑著,隨即又大略翻閱著。
我討厭仲衍跟姊姊交往,討厭討厭討厭!
也好討厭這樣的自己!
唉,妥協吧。
只要仲衍幸福就好,如果那是他要的幸福,那麼我一定挺他到底,因為他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他要是不幸福,我怎麼會幸福呢?
連仲衍又漾起一抹笑,為她那傻呼呼的想法而動容,即隨又翻了下去。
連媽媽走了,我哭了,大家都哭了,只有仲衍沒哭,但是他愈不哭,我就愈覺得不對勁,總覺得他在隱忍,最可怕的是,這種隱忍壓抑的習慣仿佛成了他個性的一部分,很自然地存在他的體內。
這不是好事,但要怎麼說,他才會改呢?
看到這,他有些意外她把他看得這麼透徹,而日記里寫的幾乎都是關于他的事,以及滿滿的都是她的愛情。
這傻丫頭真的喜歡他很久了,而他卻是渾然不覺。
後面的內容,不外乎是記載著他這幾年來的變化,從齊媛的逃婚到她決定來到日本。
一切確實如齊媛猜測,她果然是為了要撮合他們才特地離開台灣,至于她選擇來到日本則是為了——生下他的孩子?!
連仲衍驀地瞪大眼。
腦海中立刻翻跳出她不合常理的索求無度。
快速翻到她最後下筆的一頁——
我沒有想到他會愛我,作夢也沒想到,因為我只是想愛他而已,能夠得到回報真的是始料未及,讓我受寵若驚。
不過,他實在是霸道得讓我有點吃不消,也霸道得讓我覺得好甜蜜。
但是,我不過是探探他的口風而已,他卻不允許我把孩子生下來。
怎麼可以不生下來?這個孩子可以造福多少人啊!
爸爸知道我有了仲衍的孩子,就不會再抱著要姊姊嫁給仲衍的想法,姊姊也就能順利跟念野結婚了。至于我,以前想要孩子,是因為我認為他不會愛我,所以希望給他一個孩子,讓他不至于孤老一生。
但現在狀況不一樣了,他愛我,我們可以在一起,而這個孩子會是我們之間最棒的禮物。
就算他不希望我生,我還是決定要生。
等到發表會結束,立即離開,找個安靜的地方把孩子生下來後再去找他。
就這麼決定。
看到這里,他不由得震愕住,就連日記滑落到地上都無所知覺。
「怎麼了?」齊媛不解地撿起日記,看著他慘白的臉。
「齊家……懷孕了。」
他以為她只是被他氣得暫時不想見他,沒想到理由不光是這樣。
「嗄?」
「她真的懷孕了!」天啊,他沒想到那竟是真的。
那天,她的神情分外認真,他也察覺有異,但是後來因為忙著發表會的事便忘了。
「跟……你?」齊媛小心翼翼地發問。
連仲衍睨眼瞪她,恍若無聲地告訴她,廢話!
「那這是一件喜事啊,你干麼那麼震驚?」她忍不住笑他大驚小敝。「小家的身體狀況已經好多了,不用擔心啊。」
連仲衍抬頭深呼吸了一口,咬牙低咆著,「那是你不知道,前陣子因為一些事,丫頭的身體變得很虛弱,在這種情況下,她怎麼可以懷孕?那會要她的命的!」
混蛋,她居然試探他!
既然要試探他,就得把他的話也給听進去啊!
要孩子,往後多得是機會,何必急在這當頭?
只是,明明就有避孕,她又怎麼可能會懷孕?
忖著,突地想起,她在日記上寫著,她來到日本最主要的目的,是要一個孩子……不由得想起,第一次要了她時,也是她提供的,而後也都是……
「怎麼會這樣?」齊媛跌坐在床上,動作太大,床震了下,枕頭跟著掉下床,她側眼看去,才要撿起枕頭,卻發覺原本擺放枕頭的位置竟散放著許多。「怎麼有這麼多這個……」她羞得有點難以啟齒。
他聞言,側眼探去,隨手撿起一枚,察覺未拆開的包裝上都有被刺穿的痕跡。
這丫頭!居然用這種方法設計他!
真是教人不敢相信!
「這件事可以暫緩,現在應該先想辦法找到小家吧。」齊媛提醒著他。
連仲衍回神,拿起手機撥打號碼,要宇佐美零幫忙查各家飯店的客人名單和醫院的病患名單,而後馬上和齊媛、念野分別到附近的幾條街上尋找。
凌晨兩點,他來到位于表參道上的公司。
在沒有開空調的情況之下,里頭凍得像是冰庫一樣。
打開店里所有的燈,找遍每一處,確定她沒來過這里,他才疲憊地走進休息室。
把日記住桌上一擱,他點上一根煙。
吐了口煙圈,目光落在陳舊的日記封面。
日記里,她對他,一句怨言都沒有。
里頭有她逗趣的詛咒、有她可愛的埋怨,閉上眼,他甚至可以想像她在寫日記時,擠眉弄眼的模樣。
天啊,他的心好痛。
痛苦在體內暴動著,他痛得無力承載。
但他的痛,恐怕不及她的一半吧。
她凡事站在他的角度替他設想,然而,他卻因一時的情緒失控,讓她哭得泣不成聲……他沒想要傷她的,他是被妒浪給打昏頭,刻意挑了最令她難挨的字眼傷她。
混蛋,他真的好混蛋!
都這麼晚了,她身子那麼虛弱的,到底是走到哪里去了?
要是走到一半在路上昏厥了,要是遇到壞人,要是虛弱的身體撐不住懷孕的壓力……一思及此,連仲衍便坐立難安。
巨大的恐懼幻化為駭人的鬼影撼動著他力持鎮靜的心神,拿著煙的手不斷地顫抖著,掉了滿桌的煙灰。
索性把煙捻熄,他握著粉藍色的護身符托著額,說服自己往好的方面想。
沒事的,她會沒事的。
那麼虛弱的身體,在近幾年已愈見好轉,就算現在暫時身體狀況不佳,也可能只是過渡時期,懷孕不會對她造成太大的影響……
混蛋,他到底想騙誰?!
無止境的慌亂在他體內加倍成長,什麼話語也說服不了現在的他。
突地,听到外頭玻璃門被拍動的聲音,他立即住外狂奔,還來不及看清對方便開了門。
「抱歉,我看燈還亮著,我以為……」來者是齊媛。
他看著她,沉痛地閉上眼。
「仲衍?」她不解地打量著他,發覺他捂著臉,淚水正沿著指縫滑落。
卸下他一貫的冷漠之後,剩余的是他一直深藏的膽怯和脆弱,齊家的離去是枚引爆的炸彈,徹底讓他壓抑數年的悲傷瓦解崩潰。
他無聲的淚流在齊媛離去後變成隱忍的低泣聲,在淚水嚴重泛濫之下,他宛如初生的娃兒般痛哭得幾乎不能自已……
第九章
三個月後
明治神宮前,投入萬元大鈔之後,連仲衍合掌誠心禱告著,綁在腕上的粉藍色護身符微微擺動。
良久才回過身。「謝謝你們在百忙之中還陪我過來。」
「別這麼說,至今還沒查到齊家的下落,我們才覺得抱歉。」朱元瑄一臉自責。
他們已向警察單位報案,請他們協尋齊家的下落,警方也已查過出入境資料,確定齊家依舊在日本境內。幸而當初她來日本時有申請工作證,可以久待日本而不觸法,但是他們查遍各大飯店和醫院紀錄,卻怎麼也找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