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主僕兩人隨即如風般地離開富豐票號。
只見伙計依舊欲言又止地睇著大門外頭,掌櫃的抹了抹一頭冷汗,沒好氣地道︰「還瞧什麼瞧?不趕緊干活去?」
「可是三爺他好像搞錯地方了。」他說的不是城東的西門家,而是……
「去去去,你別以為方才替我解了圍,現下就不用干活了!」
掌櫃沒好氣地趕著他入內,壓根不管他說了什麼,伙計不禁無奈地搖了搖頭,決定這一回要躲得遠遠的,就算改日听到三爺的咆哮聲,他也絕對不會再管閑事了。
城東秋延街西門書肆
書肆里空空無人,就連守店的伙計都忍不住打起盹來,而門外,一抹縴細的身影沒發出半點聲響地踏進書肆里,不動聲色地走到伙計面前。
「小劉?」她輕喚著,水眸如刀地瞪著睡意正濃的伙計。
等半晌,依計即縴手一探,毫不客氣地捏起伙計的耳朵。
「啊--」殺豬似的哀嚎響徹雲霄,隱沒在門外熙熙攘攘的人潮喧囂聲中。
「啊什麼啊?本小姐還沒找你算帳,你倒是先叫得鬼哭神號來著,怎麼?是想要教外頭的人以為本小姐苛待你了?」西門祖瞇起灩灩水眸,縴手扠在柳腰上,盡避神情苛薄、舉止無情,但盛怒中的粉顏卻依舊美得教人屏息。
「小姐……」伙計忙閉上嘴。
「你好大的膽子,誰要你在守店時打盹的?你就不怕在你打盹時,店里的東西便教人給偷光了?到時候你賠得起嗎?」西門祖愈說愈氣,擰在他耳朵上的力道不減反增。「再說,就算沒客人,難道你就不會自動自發地灑掃店門嗎?你以為你每日打盹便能夠領餉?天底下有這麼好的事?」
就說了,店里的生意每況愈下,肯定是和守店門的伙計有關,如今真是教她抓到尾巴了,瞧他怎麼說!
「小,小姐,痛……」伙計吃痛地低喊著,「這店已經好久沒有客人上門了,店門擦得再亮也沒用,大伙閃都來不及了,誰還會來偷東西?」
「你說什麼?!」聲音微尖,手勁跟著上揚。
「啊啊啊--」
「你要是膽敢再胡說,信不信本小姐要你立刻回家吃自己?」西門祖嫌煩地甩開他,一腳將他踹離座位。
伙計趕忙逃到一旁,揉著快要掉落的紅脹耳朵,很小聲地說︰「又不是我說的,是外頭的人都這麼說。」
西門府鬧鬼,早在多年前便已是眾所皆知的事啊!又不是現下才知道。
可鬧鬼歸鬧鬼,西門書肆畢竟是南京第一大書肆,每逢出書之日,或是新紙稿出世之日,店里總是會涌現人潮,可熱鬧的光景也只有那麼一天;過後,隨即又回復到原本的清冷狀態中。
「你說什麼?!」西門祖美眸瞪去,柔荑指向門外,毫不客氣地道︰「滾,現下立即滾,到帳房領了餉就給我滾遠一點,要我再瞧見你一回,非得要修理你一回不可!」
「妳囂張什麼?!真以為老子是紙扎的老虎啊!」伙計也發火了,惡狠狠地走近她。「以往看在妳是女流之輩的份上,所以不同妳計較,可現下老子不干了,妳別以為--啊--」
不等他話說完,西門祖一把抓起他往門外丟去。
「下輩子吧你!」她朝外啐了聲,瞧外頭熙來攘往的人潮,突地打住腳步,個個對她露出了驚詫眼光,還不忘伸出手指指點點,她不禁微收斂惱火,努力地揚起笑意。
然而,外頭的人絲毫不領情,隨即在西門書肆前分成東西向,個個頭也不回、飛也似地逃開。
一眨眼工夫,西門書肆前,殘影不存,空空如也。
靶覺上,門前像是有條河道,東邊的人不往西走,西邊的人不往東走,從此在門前劃成一條陰陽之道。
西門祖見狀,恨恨地瞇起美眸,沒好氣地啐道︰「見鬼啦?!」
這是怎麼著?見她猶若見鬼,她西門祖究竟是做了什麼事,教街坊鄰居這般怕她來著?
莫名其妙。老是推些莫須有的罪名給她,混蛋,簡直是氣死她了。
「祖兒,妳不做生意,也別害了我呀!」對面糕餅鋪子的老板段其秀,一臉哀怨地道。
「關我什麼事啊?他們不上你鋪子,又是我的錯了?」西門祖擺了擺手,自顧自地走回店內,壓根不睬青梅竹馬的段其秀。
一坐在櫃台內,她忿忿不平地瞪向書架。
這書肆里,舉凡文房四寶樣樣皆備,甚至連古玩都有,就連藏書都是南京城最富盛名的,以往風光時門庭若市,一整天下來,連門檻都快要被上門的客人給踩爛了。然而今非昔比,打從十多年前西門府傳出鬧鬼之說,書肆的盛景不再,一個月里就唯有那麼幾日稍具規模,其余的日子皆像今日一般冷清。
雖說幾日的買賣便抵得過書肆數個月的開銷,可她心里就是不舒服透頂。
包何況,鬧鬼的是西門府,又不是書肆,那些莫名其妙的文人上門還非得要成群結伴不可,好似一人落單之後,便會命喪西門書肆似的。
真是太氣人、太氣人了!
盡避這事情演變至此淵源已久,可她還是一肚子的氣,壓根不能理解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話再說回來,西門府鬧鬼也不過是傳聞罷了,她在府里長大,什麼玩意兒都沒瞧見過,究竟是哪些混蛋在造謠生事來著?
要是讓她逮著,非押進官府,還她西門家清白不可!
「祖兒。」
聞聲,西門祖微抬眼,瞧見是兄長,隨即理也不理地斂下眼。
「祖兒妹子,我在叫妳啊!」西門光嘻皮笑臉地道。
「沒听見。」
「我是妳兄長耶。」他一臉哀怨。
「是嗎?我一直以為西門家就只有我一個,要不怎麼所有的事都只落在我身上?」她皮笑肉不笑的說,微抬的目光又冷又冽。
見狀,西門光不禁更加放軟姿態。
「妹子……」
「滾!」她毫不客氣。
「妹子,再幫我一回吧,要不妳大哥我的手會被人砍掉的。」
「哦?砍掉你一只手便能夠抵債,倒還挺劃得來的。」
「祖兒!」真要見死不救啊?
「大哥,我拜托你,別真以為爹留下來的產業是挖不完的金山!你成天游手好閑,不管店鋪便罷,還奢糜成性,整個南京城的花樓都快成了你的後宮了,這樣你還不滿足,居然還敢上賭坊,你是打算要逼死我不成?」
他要是再不改改日擲千金的惡習,早晚她會翻臉不認人!
「祖兒,最後一回了,妳相信我吧!」西門光的俊臉扁出一臉哀怨。
「大哥,你已經說了好多次的最後一回了,你要我怎麼信你?」揉了揉發疼的額際,她狠下心不再瞧他會惹她心軟的嘴臉。
不成、不成,這一回絕對不能再著了他的道。
不把心狠下,可就不知道這一回還要教大哥給拿走多少銀票。
「祖兒……」
西門祖摀起耳朵、閉上眼楮、咬緊牙關,企圖徹底地漠視他,卻突地听見門外傳來腳步聲,教她不由轉身探去。
「就是這里了。」
「三爺,你怎會知道是這里?」
「嘖,虧你同我跑了那麼久的江南之地,居然不知道南京西門府。」慕容真搖了搖頭,徑自踏進書肆里頭。
「可依我瞧,這家書肆倒不怎麼了得。」瞧,里頭沒有半個人,太不尋常了。
「嘖,你又懂什麼了?」慕容真如入無人之地,徑自走到古玩架邊。「瞧,這件件都是寶貝,盡避叫價不是挺高,但質地不差,雕功也算精細,也夠那群附庸風雅的文人收藏品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