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薩筆 第2頁

玉白的小臉上有著超乎這年紀的專注,黑白分明的大眼眨都不眨地盯著自己落下的一筆一劃,壓根兒沒發覺有一抹身影不斷地逼近她,直到他的影子將她刻在地上的字給蓋住,她才驚詫抬眼--

「妳躲在這兒做啥?」看來十歲上下的男娃稚聲開口。

「你……」女敕女敕的嗓音夾帶著不難發現的駭懼,大眼隨即垂下,不敢再多睇他一眼,恍若拿他當凶神惡煞看待。

然而,小男娃一張白玉臉,濃揚的眉配上一雙漂亮攝魂的大眼,就像是一尊精致的瓷女圭女圭,眉間還隱隱散發著不可一世的傲氣,而微彎的唇角甚至還抹著壞心眼的笑意。

「大伙都在前院聊天看戲曲,妳一個人窩在這兒做啥?」他站得直挺挺,雙手交握在後,漂亮的眼笑彎了,噙著狡黠的光痕。

「我……習字。」狄心良怯怯地道,雙眼依舊直盯著地上的黃土。

他,是慕容世伯的麼子,有一張很漂亮的臉。然而,她一瞧見他,心里便發毛,只因他心眼極壞,老是喜歡欺負她,不見她掉淚,他是絕對不會罷休。

如今他又來了,肯定沒什麼好事。

「習什麼字?」溫溫地開口,他又走近她一些。

「呃……」不要、不要再靠過來了。

「心良?」

「嗄?」她驀然抬眼。

嘔,好可怕,不要叫她的名字,她快要吐了。

「我說的是妳寫的字。」他指了指地上。

「哦。」原來是在看她所寫的字。

他睇著地上,錦靴毫不客氣地抹去她刻在地上的字,甚至連帶將她手上的樹枝折斷。

「好丑的字啊,歪七扭八的,要是不仔細瞧的話,還真看不出妳到底在寫什麼哩。」真是忍不住要夸贊自己居然看得懂她的鬼畫符。

「我現在是初學,假以時日……」睇著他踩在自己寫的字上頭,她怯怯的咕噥著,不敢大聲反駁。

他到底想做什麼?又要惹她哭嗎?

好個壞心眼的人哪,老是要逗她哭、瞧她哭,這樣他覺得比較快活嗎?

這一回,不管他再說什麼,她都不會哭了。

「也沒用啊,妳不過是個姑娘家,再了不起也不過是長大之後挑個好良人,就連要繼承妳爹筆莊家產的人都不是妳,而是妳未來的良人。」听她小有反抗之意,他不禁冷啐了一口。

唷,開始不怕他了?

那多無趣啊,想想,她幾天前隨著世伯到家里作客時,還一副怯生生的模樣,瞧都不敢多瞧他一眼,三天兩頭都窩在房里不敢踏出一步,如今不但是走到外頭,甚至還敢反抗他,哼,敢情是他待她太好了?

「才、才不會,爹說了,要我趕緊學,往後要將筆莊留給我。」盡避有點結巴,但她不閃不避地睇著他。

「哦,是嗎?」瞧她正視著自己,他不由勾斜了唇,笑得很壞心眼。「妳知不知道妳爹帶妳來做什麼的?」

「爹說,人出遠門,可以增廣識聞。」

「妳這笨蛋,叫妳爹給賣了還不知道。」他走向她,湊得極近地道︰「妳爹已經把妳賣給我爹了,往後妳就要待在我家當奴婢,屆時咱們便可以朝夕相處,而我,定會好生地照顧妳。」

「你胡說。」她低聲吼著。

「我說的都是真的。」他頓了頓,噙笑直瞅著她。「我要先想想,往後得要怎麼支使妳。」

「怎麼可能?」爹怎麼可能會將她賣給慕容家?不可能啊,對了,他是騙她的,一定是這樣。「你一定是騙我的!」

聞言,他笑意不減,笑得嘴都快要咧開了,然而,她卻絲毫感覺不到他的笑意,反而覺得一股寒意自腳底竄起,叫她更往樹干靠去。

「妳說對了,我是騙妳的,實際上,妳爹是來替妳定親事的,而那個人就是我……」瞧她驀地瞪大眼,他不由撇了撇嘴。「往後,妳家的筆莊就是我的,而妳也是我的,妳說……我該要怎麼整治妳才好?」

太有趣了,她那雙大眼就好像可以蓄滿一缸的淚,他得要怎麼對她,才能叫她天天都眼中蓄淚呢?

「我不要……」天啊,她不要,她不要啊!

嗚嗚,她光是瞧見他便覺得好怕,倘若他真的成了她的良人……一思及此,她隨即拔腿轉身,邊跑邊哭。

听見她細微的哭聲,他不禁放聲大笑。

嗯,不知道她要在這兒住多久,不知道在她離開之前,他可以逼她哭出幾缸淚?

第一章

徐州

幾束微弱的光絲淡淡地穿透窗欞,篩落在地。

躺在床榻上的人早在天亮之前醒來,只是懶懶地躺在床榻上,動也不動地瞪著屋頂。

啐,無端端的,怎會突地發了夢?

他向來好眠,想要一覺到天亮、無夢無魘,再簡單不過,然而,今兒個卻沒由來地夢到這個許久不見的人,嘖,那娃兒是誰,居然如此放肆地鑽進他的夢里,擾他睡眠。

八成是甫到徐州,水上不服,要不就是這客棧不好。

待會兒,再到樓下問問掌櫃,這徐州一帶可有什麼菩薩筆來著。

真是樁麻煩事,好端端地找什麼菩薩筆?真搞不懂大哥到底是在想什麼,其實老爹留下來的家產,絕對是足夠他們兄弟奢侈地揮霍個三輩子,他何必還想著什麼藏寶圖。天曉得他要上哪找菩薩筆?干脆隨便弄支筆回去交差算了。

反正大哥也沒瞧過菩薩筆,就算他隨便弄支筆頂替,他也不會發現;要是他問起怎麼沒有紙條,就推說不知道,再說,他們也不見得找得到啊!他何必真的乖乖去找那玩意兒?

嘿嘿,待會兒他干脆下樓去問掌櫃,這附近有什麼好玩的地方,隨便玩上幾個月再回淮陽。

畢竟,他一路玩到徐州也費了不少時間,算一算已經快半年了,也沒人捎消息給他,那就代表大伙都沒什麼進展,那他不如再歇會兒,玩個痛快,反正現在什麼都不急,啥事都不用做,當是放長假,等一年期限到了再回府。

既是不急,那就一切放緩,待他回頭睡醒,再作打算。

慕容悠緩緩地闔上眼,一張白玉似的俊臉上有幾分未月兌青澀的稚氣,唇角習慣性地勾上邪氣的笑,卻不減他賽潘安的豐采。

驀地,外頭長廊傳來腳步聲,有人拍了拍門板。

「客倌,都已經晌午了,要不要用膳啊?」店小二粗聲粗氣地叫著。

慕容悠濃密如扇的長睫微掀,眸底微露不悅。啐,還想要再睡一會兒的呢,吵什麼?

心里略微不悅,但他還是起身,開了門,不耐地瞪著外頭的店小二。

「客倌,要到樓不用膳,還是在房里?」睇著他過份好看的臉,俊逸得恍若是天上神祇般,店小二不禁瞧得有些失神,忙將洗臉水往里頭一擱。

慕容悠斂下長睫,暗忖了會兒道︰「到樓下吧。」

「那,客倌要什麼?」

「隨便來幾樣,好吃的便成了。」他稍嫌不耐地揮了揮手。

「馬上好、馬上好。」

睇著店小二闔上門,他才回身緩緩地抹臉束發,隨便抓了件袍子搭上,腰間束上瓖玉的革帶,隨即往樓下走。

既已被人給擾醒,那就先行用膳好了,順便再探探掌櫃,這附近究竟有什麼樂子。

一踏下客棧樓梯,樓下立即響起一陣抽氣聲,數十道熾熱的視線隨之而來。

慕容悠壓根兒不以為意,挑了個臨街的位置坐下,抽出腰間的紙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搧著,一雙深邃的眸子慵懶地睇向外頭熱鬧的街道,隨意打量著。

「客倌,你是外地人?」打量著其他客人的菜食都已上桌,正閑著的掌櫃于是晃到慕容悠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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