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往上看,腦筋飛快地轉。「用來驅趕蟲類的香草袋。」
她拉開床緯。「看到沒?四個角落各有一個氣球形狀、下有流蘇的裝飾袋,他特別做得跟床緯一樣,讓人覺得是跟床緯縫在一起,其實它是綁在床柱上的,每幾個月可以拆下來,換新的香草。」
亞穆已經開始月兌靴子。
「他總是自己換那些香草,」她說。「這是他唯一做過的家事。」
他理解原因。下一分鐘,他已站在床上,像海倫可能也做過的那樣,輕捏那袋子。他在床頭右邊的袋子找到他要找的東西︰沙沙的紙聲。
他一腳踩在床頭幾上求取平衡,伸手解下袋子。然後在床上坐下,黎柔也爬上來。
他把袋子交給她。「這是你演繹得出的結論,夫人,開啟的榮耀理當歸你。」
她解開袋子,倒出里面的東西。那是一把艾菊,和一張折疊起來的薰衣草的紙。她立刻展開,但是上面一無所有。
她晶亮的眼楮轉向他。「她拿走了那些信,我敢用五十基尼打賭,這是她的專用信紙。」她把紙拿給他聞,雖然他早已認出那紙和香味。
「香水,」她說。「海倫的香水味。這有特別的意義,她是故意留下的,讓樊世知道是她拿走的,跟樊世留下他的領針讓薛本尼發現,是一樣的道理。」
這句話讓幾個星期來到處搜尋零碎資料、卻毫無結論的亞穆,終于能拼湊一切了。
他拿走那張紙。「海倫顯然不知道你丈夫的嗅覺早就失靈,」他說。「但是,信紙還是有特別的意義。不管怎樣,這都是很大膽的暗示,你不覺得有些奇怪嗎?」
她看看他,再看那信紙。「對啊,如果是她下毒,她絕不會留下這種信息。既然對方即將在二十四小時內中毒身亡,何必留信息給他?何況,那等于留下證據。」
他點頭。「即使我們假設她在除夕夜把信偷走,兩個星期之後再回來下毒——」
「那很多此一舉,不是嗎?」
「她也應該會記得取走先前留下、可能使她入罪的證據。」
「所以,下毒的是別人,」她說。「海倫不知道。難怪她對我認得她的香水味,會那樣懊惱。樊世的死和後來的調查應該讓她很震驚,蘭福特可能也一樣震驚,如果是他雇佣她來偷文件。」
「時間點,」他說。「我們一直弄不清那些事情發生在哪個時間。看來,偷竊文件和下毒並不同時,甚至不同一天。所以,我們的結論只能是,海倫在除夕夜、或她能確定你不在家的時候來偷文件,那就是你在諾伯瑞莊的第一天,一月十一日,星期天。」
「不論哪一天也讓蘭福特免去懷疑,信件已經到手,樊世無法再勒索他,他不必殺人。」
「這讓我們剩下艾凡瑞、薛本尼和凱洛夫人。」他開始思考他還剩下什麼︰時間點、個性、關聯。他早該在幾個星期之前就湊合起來,最慢也該在一星期之前。
「我知道,」她揉著額角。「可是也不能全部排除。海倫有些什麼很是奇怪,不知怎地我就覺得她是關鍵。我的天,我必須看得黑白分明。」她把信紙塞回袋內,從床上下來。「我也必須離開這房問。等我們解決這件可憎的謀殺案,我要把這個房間拆到只剩下牆壁和地板,我發誓。」
「事實上,我會建議我們另外找一棟房子。」
她在走到門口的半路停住。
「在我們結婚以後,」他說。「一棟更大的房子,整層樓都可以當畫室的。」
空氣開始跳動,她向門口走去。「這以後再說。我要想的事情太多,我必須去寫下來。我要去畫室。」
他知道她不需要寫下任何東西。他可以解釋她為何不需要,但那只會讓她更堅持,所以,他把話忍下來,跟著她去畫室。
☆☆☆
黎柔很快就發現亞穆只是縱容她。他假裝很有興趣地看著她又畫又寫的紙,听著她說的每一句話。其實,他覺得很無聊。
她放下鉛筆,雙手交疊。「你有話要說,說吧。」
「我在听你說,你對薛本尼的理論很有趣。我認識艾凡瑞的那晚,看見他和侮倫往-起。薛本尼的確也可能把他的煩惱,至少一部分煩惱,說給海倫听。」
「你听了,但是沒有用腦筋想。」
他擺出最無辜的表情。「你憑什麼說我沒在想?」
「你的眼楮,你思考的時候,眼楮的顏色會深好幾層。你不必想,是因為你早就想出來了。」
他嘆口氣。「我相信你希望自行拼湊出來。」
「我比較希望觀察天才工作。」她說。
「我不是天才。許多重要線索都是你找到的,我只是把它們連接起來。」
「我早就發現我們是很好的伙伴。」她說。
他微笑著拿起鉛筆。「這倒是真的。例如你剛才說,海倫和薛本尼的作法一樣,讓我聯想海倫對薛本尼的事知道多少,以及她是否刻意套用你丈夫那討人厭的風格。」
他把紙翻過來,寫下薛本尼和海倫的名字,在他們之間畫一條線。
「今天下午,你提醒我,蘭福特是凱洛夫人父親的好友,」他說。「凱洛夫人現在被當成家長,家人有事都找她。但她若有事,要找誰?」
他把菲娜的名字寫在薛本尼下面,蘭福特寫在海倫下面,又在蘭福特與菲娜之間畫線。
「我們相信蘭福特遭你丈夫勒索,這件事讓我很困擾,不只因為公爵勢力強大,也因為那不是你丈夫做事的模式。樊世通常把人誘進他的網內,然後加以剝削或攻擊。這些怪異之處使我考慮時間點。」
他在紙的下半部畫格子。「十二月。」他解釋著填上日期。
「十二月二日,致命的舞會,蘭蒂的束襪帶被偷,我們假設,凱洛夫人去找蘭福特公爵求助。原本在公爵眼中,你丈夫只是個一無是處的無賴,是他兒子的損友;現在這無賴變成了瘋狗。」
黎柔看出端倪來了。「帶壞一個成年人或許沒有什麼,可是污辱一個貴族家庭的女孩,尤其是他好友的女,這就很不對了。」
「所以,我假設,蘭福特找上你丈夫,也許命令那只瘋狗立刻離開英國,否則將對他不利。你丈夫被逼進牆角,他的反應是拿出查理的一封信,證明他還有更多。這下公爵發現他不只必須損失兩千鎊,還必須看一只瘋狗的臉色。」
「這口氣當然吞不下去,」她說。「所以公爵去找海倫。」
「于是他們做出計劃,同時讓凱洛夫人帶你離開,好讓海倫到你家工作。」
黎柔看著那臨時的月歷。「所以你認為所有的事都是菲娜做的?但她為什麼那麼晚才到諾伯瑞莊?你認為她留下來幫海倫的忙嗎?」
「我認為——」他轉向窗戶。「我認為有一輛馬車停在這棟屋子外面,一輛四匹馬拉的車。」他走到窗前,掀開一條縫。「有位紳士下車。」
「在這種時刻?都十一點多了。」她的心跳加倍。「你快走,或躲起來,你不能——」
「誰說不能。」他走回她身邊,拍拍她的肩膀。「那只是蘭福特公爵。你在這里等他,我下去安撫嘉伯,他會緊張,不讓人進來。」
她無法相信她的耳朵。「你瘋了?你不能……」但他已經不見了。
黎柔望著敞開的門。蘭福特公爵在這個時刻來訪,而亞穆居然鎮定如常的下樓去她的前門……做什麼?迎接公爵?在半夜十一點……在他的情婦的家?
她從凳子站起來,又坐下。亞穆叫她在這里等,他是專家,他知道他在做什麼。他一定處理過比這更尷尬、或更危險的場面。露莎和嘉伯就在樓下,蘭福特不會在這種可敬的社區、當著證人面前做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