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向他。「我甚至懷疑,我們執著于那五個人,是不是因為我們多少感覺到他們最後會沒有嫌疑。你難道不覺得即使環境、個性、方法都不符合,我們仍然堅持是他們其中之一,有點怪異嗎?」
「今晚就暫時別想了,你會頭痛的。」他說。「慶祝訂婚是歡樂的場面。他們是非常相配的一對,將來會很快樂。伍小姐懂得欣賞艾凡瑞的優點,他對她也一樣。雙方的個性又能互補。不過,其實你早在我說他愛她的時候就看出來了,不是嗎?」
她賞他一個微笑。「要不是那樣,我就不會責怪可憐的菲娜了。」她說。
「可憐的菲娜」現在正被圍在一小群仰慕者之間,她排開他們向她和亞穆走來。
「算一算至少有六、七顆心被你踩碎在地上了。」亞穆在她走近時說。
「他們很快就會復原,」她說。「他們一發現黎柔已經心有所屬之後,注意力就全轉到我身上,我相信很快又會轉到別人身上。」
「我看薩羅比的心意應該很堅定。」亞穆說。
黎柔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你的觀察力真好,艾司蒙。」她說。
「別討人厭,」她的朋友說。「薩羅比很聒噪,而且抱定單身主義。何況我認識他,我看,啊,從嬰兒時期就認識了。他幾乎等于另一個兄弟。」
亞穆給他的伙伴一個眼色。「夫人,你已經好幾個星期沒有做媒了,」他說。「難道你希望你的技巧因為疏于練習而生銹?」
「當然不希望。」
「黎柔,你不可以——」
「當然可以。何況這是我欠你的,菲娜。」
黎柔只需看向薩羅比,接觸到他的視線。然後,她拿起扇子點一下。
想起在巴黎的某個夜晚,凱洛夫人也以同樣的方式召喚他,亞穆看見薩羅比以跟他當時一樣的、毫不猶豫的姿態過來。從薩羅比專注的眼神看來,這男人同樣知道他要的是什麼。看來,凱洛夫人自由的日子屈指可數了。
「我真抱歉,必須麻煩你,」黎柔對薩羅比說。「我跟艾司蒙說起你在地中海賽船的事。是雷克弗跟我說的,他說過程非常的快,但我不記得究竟是幾天?」
「天啊,陳年舊事。」菲娜低聲埋怨。
「的確,十年前的事了,」薩羅比說。「我年輕時的傻事之一。一個月或六個星期,我只記得,以分毫之差贏了雷克弗,並發現倫敦冷得像地獄。」
「我記得你大部分時間都是喝醉的,醉鄉時間容易過嘛。」菲娜嘲弄的說。
「那些都過去了,」他說。「菲娜,你不可以用我年少氣盛時的胡鬧責備我,當年的你也不是禮儀的模範。你在蘭蒂這個年齡時——」
「提起女人的年齡是非常不禮貌的。」她用力扇著扇子。
「哎,你又沒有那麼老,還稱不上破舊。」他說。
菲娜轉向亞穆。「看吧,艾司蒙,英國紳士的風度蕩然無存了。我發誓,等蘭蒂一結婚,我要立刻搭第一艘船到法國去。」
「這就是你會做的事,」薩羅比說。「一頭沖向即將發生革命的國家。」
「暴動絕對嚇不了她,」黎柔說。「只會讓她更興奮。」
「什麼暴動。」凱洛夫人埋怨道。「黎柔.你怎麼可以站到他那邊?你明知道不會有立即的危險,不然賀德魯不會把他的客戶留在那邊。」
「賀德魯跟這有什麼關系?」薩羅比說。「難道他在我沒注意的時候當上了駐法大使?」
「他在政治高層有些朋友,」菲娜說。「如果有危險,他會知道,而且會把住在那邊的英國人都叫回來。你說對不對,黎柔?誰會比你更了解賀德魯。」
「那是真的,」黎柔說。「他會完成他的責任,照顧好他負責的每一個人。」
「而且把他們的每件事都打點得妥妥貼貼,」凱洛夫人說。「每個i的點都點了,每個t的橫線也都畫上。」
「精確與精準,高明的律師必備的條件。」亞穆低聲說。
「大家都知道賀德魯是怎樣的人,」凱洛夫人說。「即使是你。所以,薩羅比,像個男子漢,乖乖認錯吧。」
「我可以做得更好,」他的黑眼閃閃發亮。「我可以替你省下搭乘那些髒兮兮渡船的麻煩,用我的游艇送你去。」
扇子越扇越快。「真的?喝醉的或清醒的?」
「我將需要所有的智力跟你拚斗,」他說。「當然是清醒的。但是你要喝得怎樣醉都可以,親愛的。」
☆☆☆
不久,薩羅比擁著菲娜跳舞去了。黎柔沒有看著他們,她看著亞穆。她不要想她正在想的事,當然更不想說。然而,讓她不悅的是,她根本不必說。亞穆的藍眼中已出現掠食動物的閃光,她第一次看見這眼光是在巴黎。
「每個i的點都點了,每個t的橫線也都畫上。」他的話證實了她的恐懼。「打點得妥妥貼貼,一切整整齊齊。」
「這不一樣。」她說。
「你說你回去的時候,家里非常整齊。我檢查過臥室,連梳妝台上的東西都像軍人一樣排得整整齊齊。艾凡瑞有這種習慣,但只在他心煩的時候,他會把東西排得非常整齊,借以整理思緒。」
「他沒有動機。」但是直覺告訴她,他們很快會找到。
「個性對了,」他說。「精準的法律頭腦。冷靜快速的注意到細節,並轉成對自己有利。他也懂得機密,這是高級律師的基本條件,畢竟家族秘密都在他手上。」
「他不可能同時在兩個地方。他已經去了多佛,正搭第一班船去加萊,所以才沒有接到我的信。」
「你若真的相信,就不會這樣不安,」他輕聲說。「但是你的想法跳得跟我一樣快,因為路線很清楚。其他的問題都自動讓路了。我們花功夫排除其他人的嫌疑是有道理的,他們讓真的嫌犯凸顯出來。當然,我們先要查不在場證明。」
「不,」她說。「我不能阻止你調查,可是我不要幫忙。這件事沒有‘我們’,我不要跟它有任何關系。」
他站近一步。「黎柔,你曾相信我會善待你的朋友,這件事當然也可以相信我。」
她搖頭。「我沒有虧欠我的朋友,可是我虧欠德魯太多。我不要——」她的喉嚨收緊,眼楮刺痛,再說一個字可能就會哭出來。
「黎柔,看著我,」他溫柔的催促。「听我說。」
她沒辦法,也不敢,擔心隨時會失態。她以盡力不引人注意的方式悄悄離開房間。她必須獨處片刻,才能重新恢復正常。
眼淚使她看不清楚,但她總算來到最近的門。她出門,進入走廊再走向另一條走廊,完全不知道方向,但也毫不在乎。她只想要片刻的隱私。
「黎柔。」
他焦急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不要管我,讓我靜一下。只要一分鐘,她告訴自己。眼前出現一道樓梯,她匆匆往上走到轉角的平台。
「黎柔,不要這樣。」
她停下並轉身,這時有個男僕出現在走廊,亞穆走過去跟他說話。她看見燈光在他的金發上閃光,听見友善溫和的低語……清柔流暢如絲。她的耳中出現奇怪的共鳴,一些色彩快速閃過。
她在最近的階梯沉坐下來,抱著頭深呼吸。暈眩的感覺迅速過去,但是冰冷的懼意卻留了下來。她在剛才的一瞬間品嘗到噩夢成真的經驗,但又不完全一樣。走廊不一樣,而且現在只有一個而非兩個人跟他在一起,而且這一個是英國人,夢中是個外國人。
她幾乎沒有察覺到靠近的腳步聲,和說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