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老把戲了,但莉緹向她保證,連經驗豐富的倫敦人也天天遭到攻擊和搶劫。
「千萬別自責。」她在到家時告訴女孩。「任何人都有可能遇到那種事。」
「除了你。」溥小姐說。「各種詭計你都能識破。」
「別說傻話了。」莉緹輕快地催促她進屋。「會犯的錯我也都犯過。」
她注意到蘇珊沒有露出嫉妒的跡象,看來大有可為。它也沒向玩弄新的人類玩具的誘惑屈服。蘇珊這樣算很體貼,因為女孩已經被嚇得魂不附體了,很可能會誤解獒犬的示好而放聲尖叫,因而造成蘇珊煩亂。盡避如此,莉緹還是在她們進入門廳時有所預防。
「這位是朋友。」她輕拍棠馨的肩膀告訴獒犬。「溫柔一點,蘇珊。听到沒有?溫柔。」
蘇珊非常文雅地舌忝女孩的手。
棠馨小心翼翼地輕拍它。
「蘇珊非常聰明。」莉緹說明。「但你必須用簡單的詞語和它溝通。」
「從前的人用獒犬來獵捕野豬,對不對?」女孩問。「它會不會咬人?」
「不如說是吞噬。」莉緹說。「但你不用怕它。如果它變得太愛玩,堅定地叫它溫柔一點,除非你寧願被撞倒和淹沒在狗的口水里。」
棠馨低聲輕笑,那是令人鼓舞的徵兆。蓓蓓在這時出現,不一會兒,客人就被帶去喝茶、洗熱水澡和小睡。
迅速洗手洗臉後,莉緹前往書房。只有在進入書房和關上房門後,她才月兌掉不可動搖的自信面具。雖然比倫敦最圓滑世故的大多數男女見過更多世面,但她並不完全像世人認為的那樣老于世故。
從來沒有男人親吻過葛莉緹。
連觀念錯誤但慈祥和藹的士帝叔公也只曾輕拍她的頭,或在她迅速長高時輕拍她的手。昂士伍公爵的行為一點也不像叔伯。莉緹發現自己深受影響。
她坐進書桌後的椅子里,把額頭靠在掌根上,等待內心的騷動平息,讓她井然有序的世界回歸原位。
但她不僅無法讓心情平靜,反而還讓童年無法控制的混亂世界涌入腦海。影像的潮水時漲時落,最後停駐在記憶里烙印最深的那一幕︰當她的世界和自我意識不可挽回地改變時。
她看到當時的自己︰一個小女孩坐在破舊的板凳上看母親的日記。
雖然能夠以寫作《底比斯玫瑰》的筆調寫那個故事,但莉緹絕不會那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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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年倫敦
薄暮時分,葛安怡被安葬在教區墓地的幾個小時後,她十歲的長女莉緹發現了日記。它藏在她母親的縫紉籃底部一堆補綴用的碎布下面。
莉緹的妹妹莎拉早已哭到睡著,她們的父親葛約翰外出到妓女的懷抱或酒瓶里——極可能兩者都有——尋求安慰。
莉緹沒有睡著,藍眼中也沒有眼淚。她整天都哭不出來。她太氣上帝帶走雙親中不該帶走的那一個。
但話說回來,上帝要爸爸干麼?莉緹自問,撥開一絡垂落的金發,尋找碎布準備用來補綴莎拉的圍裙。她就是在那時發現那本小本子,里面是母親細小堡整的筆跡。
忘了補綴,她蜷坐在冒黑煙的火爐旁,徹夜閱讀那令人大為困惑的故事。日記不厚,母親也沒有每天寫。因此,父親在天亮後搖搖晃晃地回來時,莉緹已經把日記看完了。
但她等到下午三點左右,直到父親酒醒和壞脾氣逐漸緩和,直到莎拉在巷子里跟鄰居小孩玩耍。
「我發現媽媽寫的東西。」莉緹告訴他。「她從前是貴族小姐,這是真的嗎?你們曾經在舞台上演戲也是真的嗎?或者媽媽只是在假裝?」
他在衣櫥里找東西,但停下來略感好笑地看她一眼。「她從前是什麼有什麼關系?」他回答。「反正對我們毫無幫助,不是嗎?如果她有嫁妝,你想我們還會住在這間簡陋的小屋里嗎?那和你有什麼關系,神氣活現小姐?你幻想自己是貴族小姐嗎?」
「我像媽媽的祖先是真的嗎?」莉緹不理會父親的嘲諷。她早已學會不受影響。
「祖先?」他打開食櫥,看到貧乏的內容後聳聳肩甩上門。「好高貴的說法。你媽媽是那樣解釋的嗎?」
「她在一本似乎是日記的本子里寫說,她出身古老的貴族家庭。」莉緹堅持說。「她有個親戚是丹恩侯爵。她寫說她和你私奔到蘇格蘭。她的家人非常生氣,斷絕與她的關系,好像她是柏家大樹的病枝。我只想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媽媽……想像力豐富。」
「沒錯。」爸爸露出狡猾的眼神,那比嘲弄和他有時忘了隱藏的厭惡更不好。
莉緹領悟到自己不該緹起日記,無奈為時已晚。
接下來她只想猛踹自己。但當爸爸命令她交出日記時,她一如往常地藏起自已的感覺。
不出所料,她再也沒有看見過它。它就像以前和往後幾個月消失的許多財物一樣,消失不見。莉緹立刻就猜出他典當了母親的日記而且永遠不會贖回,或是直接把它賣了。那就是他弄到錢的方法。他把錢拿去賭博,有時賭輸,有時賭贏,但莉緹和莎拉很少看到那些錢。
梆約翰的那些債主也一樣。
兩年後,盡避更換了許多名字和住所,他的債主還是追上了門。他因欠債而被捕,關進南華克區的馬夏西監獄。和女兒在那里住了一年後,他被宣布為無力清償債務而獲釋。
但對莎拉來說,自由來得太遲。她已經感染了肺癆,不久就病死了。
梆約翰從那個經驗中學到的是,英國的天氣有害他的健康。留下十三歲的莉緹給他的十帝叔叔和愛菲嬸嬸,同時承諾幾個月就來接回女兒,他搭船前往美國。
在父親離去的當夜,莉緹開始寫日記。她錯字百出的第一篇日記是這樣開始的︰「爸爸走了——我熱怯希望他永遠不要回來——真是泄天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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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爾通常不會理會崔博迪的道謝,也會毫不在意地忽視那家伙的飲酒緹議。
但維爾現下有點反常。
首先是貂臉的亞契訓誡他傳宗接代之事,盡避任何白痴都看得出莫家香火遭到詛咒,且注定斷絕。維爾不打算生了兒子卻在幾年後束手無策地旁觀他們死去。
其次,世紀悍婦一定要橫沖直撞擋住他的去路。然後,在悍婦陛下把他修理完之後,他所謂的朋友又一定要爭論她的身分來歷,以及用來撂倒他的技巧。好像他們當真認為一介女流在拔拳相斗時是他的對手!
相反地,崔博迪平靜有禮地道謝,還很夠義氣表示要以酒酬謝。
這就是維爾讓崔博迪跟他回家的原因。在擺著臭臉但好心地保持沉默的亞契服侍下,維爾洗澡更衣,然後打算帶年紀較小的崔博迪去體驗倫敦的夜生活。
那種體驗不能包括進入上流社會的宴會場所,因為任何有錢、有心跳的男性在那里都會遭到成群渴望結婚的未婚女子攻擊。莫家這個最後的惹禍精寧願被生銹的刀子開膛破肚,也不願花三分鐘跟一群吃吃傻笑的處女相處。
因此體驗之旅去的是只需幾枚硬幣就能買到酒色的地方。如果今晚公爵正好選擇著名的蹩腳文人驟集處,如果維爾大部分的時間都不是在听崔博迪說話,而是在听其他顧客說話,如果某個女人的名字兩次被緹起時引起公爵緊張的注意,這些事崔博迪爵士都不曾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