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繼續演戲,他配合著,護送她迅速離開賭場。即使出了賭場,他還是緊抓著她的手臂,拖著她沿聖詹姆斯街走向皮卡迪利街。
她繼續昂首闊步,嘴里叼著雪茄——他的雪茄,另一只手拎著手杖。
「昂士伍,你快養成這種習慣了。」她說。「每當我的事情順利進行,你就出現把它搞砸。難道你沒注意我正在贏錢?此外,我也在工作。由于你沒有工作賺錢的經驗,所以讓我來解釋一下基本經濟學。如果雜志記者未能完成任務,雜志就不會有文章可刊載。沒有文章,讀者就不會買,因為他們付錢買雜志時期望里面有文章。讀者不買雜志,雜志記者就沒有薪水可領。」她抬頭望向他。「你會不會覺得我說得太快?」
「我沒打斷你之前你已經不賭輪盤了。」他說。「因為你決定玩另一種游戲。你在監視老鴇時,我在監視你。我看過你那種眼神,知道那是大混亂的預兆。」
他說話時,她冷靜地抽著雪茄,不管怎麼看,都像她的服裝表明的那種鎮定都市青年。他好不容易才壓下荒謬的大笑沖動。
「讓我指出你顯然沒能注意到的一件事,」他繼續說。「老鴇身邊有兩個保鏢。如果你尾隨她到外面,那兩個家伙會把你拖進最近的暗巷碎尸萬段。」
這時他們已經抵達皮卡迪利街。
她扔掉抽剩的雪茄。「我猜你指的是賈許和比爾,」她說。「我倒想知道哪個眼楮沒瞎的人會沒看到那兩個凶狠的家伙。」
「你的視力不可靠,你就沒看到我。」他向街尾的一輛出租馬車招手。
「相信那輛馬車你是替自己招的,」她說。「因為我還有任務。」
「你勢必得把自己派去杰瑞密賭場以外的地方。」他說。「因為你不會回那里去。如果我能看穿你,別人也能。如果真如你所懷疑,那里有非法活動正在進行,主事者一定會使《阿格斯》的葛莉緹不但完成不了任務,且從此無聲無息。」
「你怎麼知道我在調查非法活動?」她問。「這個任務應該是個秘密。」
出租馬車停下。它不是新式的小型篷式馬車,而是大約一世紀前作為紳士城市馬車的笨重車輛。車夫坐在前面,而不是像新式出租馬車那樣坐在後面。馬車後面有可供兩個從僕站立的狹窄平台。
「去哪里,兩位?」車夫問。
「蘇荷廣場。」維爾回答。
「你瘋了嗎?」她叫道。「我不能穿這身服裝回那里去。」
「為什麼不行?」他上下打量她。「會嚇到你那只性情溫和的小狽嗎?」
「肯辛頓區坎甸街。」她告訴車夫。她甩掉維爾的手,壓低聲音說︰「你的目的達到了,我不回杰瑞密賭場。如果你猜得出我是誰,那麼任何笨蛋都猜得出來。」
「但你住在蘇荷。」他說。
「我的衣服在肯辛頓。」她說。「還有我的馬車。」
「兩位?」車夫喊道。「如果你們不要——」
她大步走向馬車,拉開車門爬進去。她還來不及關上車門,維爾已經抓住了門把。
「我好久沒有去肯辛頓了。」他說。「不知道鄉下的空氣治不治得了我的痛風。」
「肯辛頓在這個時節非常潮濕。」她冷冷地低聲說。「如果你想換個環境,試試戈壁沙漠。」
「重新考慮後,我或許會去一家親切溫暖的妓院。」他甩上車門走開。
第五章
出租馬車穿越海德公園路時,莉緹很清楚今晚的惱怒大半是咎由自取。
上周在藍酒館,昂士伍一來到門口,她就看到他了。自尊心當然不會讓她在那一刻退怯。雖然只有一半的柏氏血統,她卻是十足的柏家人。她不可能只因一個笨蛋公爵在看,就把表演縮短,或感到一絲尷尬。
但她至少可以不取笑他內心的魔鬼,選擇另一個目標。既然偏要自找麻煩,她就應該明白,當時沒來的麻煩遲早會來。昂士伍像她一樣擅長裝模作樣。他假裝心情頗佳,因為他不願讓酒館里的那些男人認為一介女流就能惹惱他。
但莉緹確實惹惱了他,他今晚一定是重回藍酒館意圖報復。那里一定有某個參加過上次干部會議的《阿格斯》員工,因酒精或賄賂而松口,告訴昂士伍她在哪里。他到杰瑞密賭場只是為了破壞她正在做的事——不論她是在工作或玩樂。在搞砸一切後,他就可以安心地繼續尋歡作樂。
于是,由于她自身的幼稚行為和他幼稚的懷恨,她失去了取回棠馨那套紅寶石的機會。
而昂士伍會為自己使戈蘭德夫人安守本分而大肆慶祝,他可能會把這件事當成趣聞講給他去找的妓女听。
他可能一邊繼續大笑,一邊用強壯的臂膀摟住豐滿的妓女,用鼻子摩擦她的脖子……
我不在乎,她告訴自己。
也許她理智明理的部分真的不在乎他和別的女人做什麼,認為他走了更好。
但她內心的魔鬼在乎,因為那部分的她和他一樣任性,一樣淘氣,一樣不理會羞恥。
那部分的她,此刻想要跳下馬車,找到他,把他拉出不知名妓女的懷抱。
那部分的她,在前往坎甸街的一路上煩躁生氣——不是為了棠馨的首飾或任務被打斷,而是昂士伍告別前的奚落,以及他當著莉緹的面甩上車門的方式。
由于忙著思索原本可以用哪些話來罵得他啞口無言,以及想像昂士伍和濃妝艷抹的妓女在一起的氣人畫面,所以莉緹在馬車停止片刻後才發覺自己身在何處。
她急忙下車,付了車資,起步走向蓮娜的屋子。接著她突然呆立不動,因為心亂如麻的她發現前門停著一輛氣派的馬車和跟車的僕從時,已經來不及了。
蓮娜有訪客。
莉緹知道訪客是誰,因為她曾特地認清那輛馬車,以便躲避車主薩羅比爵爺。她瞥向街道的那頭,但出租馬車已經駛遠了。她低聲咒罵一句。
接著,在瞥視屋子的窗戶後,她緩步走向薩羅比的馬車,和他穿制服的男僕說了幾句打趣的話,問出最近一家酒館的方向,假裝往那個方向緩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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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租馬車後的小平台上站了約三哩路,並非很舒服的旅行方式。但維爾此刻看到的景象彌補了一路來的顛簸。
由于他在出租馬車減速時先行下車,因此得以在獵物出現前躲進暗處。她顯然一點也沒有察覺到他在跟蹤她。
無可否認地,他完全沒有料到他會跟著她來到倫敦最貴的高級妓女的家。當藍眼蛇發女妖說她的衣服和馬車在肯辛頓時,維爾以為她是在來來去去不會引起注意的旅店換裝。他想像的是在旅店里的有趣相遇。但他認為現在這樣可能更加有趣。
他躲在花園高高的樹籬里偷看她掙扎著月兌掉外套。今晚雖然不是滿月,但仍有足夠的月光讓他看到整個過程。
外套時髦且合身,她穿來隱藏身材的甲冑使她行動受阻到滑稽的程度。在好一番扭跳拉扯後,她總算把外套給月兌了下來扔在地上。按著她扯掉帽子、帽子下的假發和假發下的無邊便帽,露出纏繞頭部的金發。
她抓抓頭皮。
維爾屏息等待她取下發夾。他知道她頭發濃密,而且長度必定足以披垂過肩。他那副屏息等待的模樣會讓人以為他是個男學生,不曾看過無數女人放下頭發和寬衣解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