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拾起了我的舞鞋 第1頁

第一章

清晨。

偌大的市立游泳池內除了我像個瘋子一樣每日風雨無阻地非得游上幾十趟不肯去上班外,偶爾也會見到幾個和我一樣的運動狂,連在這樣寒冷的十二月天也會迫不及待地跳進冰冷的泳池里。

我在水里奮力地劃著,像與生命里未知的挑戰對峙著。我游起泳來的那種不要命的樣子,被朋友們形容像是與那一池水有著深仇大恨。但是,真的,運動過後的那種輕微的虛月兌帶給我很大的快樂。沖個熱水後去上班,我就像個全新的人,蓄滿了能量準備重新出發。

像我這樣思想偏激但立場卻不左不右的飄離分子,永遠都無法融入四周任何一個小團體。我無法肆意地與女同事們批評某部門花枝招展的秘書或是今年最時興的發型、服裝,也無法與男同事一同咒罵老板的官僚。

我常年總是一式不變的套裝和西裝褲,顏色灰灰藍藍,式樣簡單大方,我甚至不屑在開會時穿裙子,雖然裙子被同事圓圓稱為女性同胞爭取同情的最後武器。

「笨啊!你。」千嬌百媚的圓圓頂了個大學畢業的學歷卻可以施展出博士級的魅力,在一連串專業分析不得法之余,她是很不介意拋幾個媚眼說服業主的,「你這人跟個木頭美人沒兩樣,別忘了,在這人吃人的男性社會,你若是不及時提醒提醒那一群蠢蛋,沒有人會記得給女性一點應有的特殊權益。」

像圓圓這樣八面玲瓏的嬌嬌女,在我們房地產界是很吃得開的。

我一向是不很同意她的說法。房地產業不也就是被像她這樣的人炒爛的嗎?明知道這些出錢的後台過的是不知民間疾苦的生活,他們一輩子什麼時候缺過錢?買間房子不過是九牛一毛。

但是像我們這樣一般的老百姓怎能與他們相比?一個月不過幾萬元,要繳房租、吃飯看電影兼約會、買衣服,每個月微薄的薪水要剩下一丁點已屬奇跡中的奇跡,更何況要存到一筆可以買房子的錢是如何不容易的事,自然要千挑萬選。萬一,買的房子出了點什麼事的話,就等于一輩子都完了。

偏偏像我這種只會絞盡腦汁規劃新點子再苦口婆心將它們推銷出去的人,被看做是不通情達理。就連我的上司彭祥也對我搖頭。

聰明有余但不知變通。這是他對我的評語。

「薔薇啊!你這頭是木頭做的啊?」彭祥每每辯不過我的時候總愛拿桌上的鎮尺敲我的頭,「改這麼多次方案做什麼呢?和業主出去吃個飯唱唱歌不就一切好商量了嗎?沒事跑那麼多步、游那麼多泳有什麼用?身體練好了,頭腦卻生銹了!」

這說的是什麼跟什麼?

我是將顧客的利益比較自身的利益啊!再怎麼說,這也是個良心事業不是嗎?何必害人呢?我們能事先多考慮一點,將來對業主或是購屋的顧客都好。

「是是是!你是上帝!專治民間疾苦。我們都是魔鬼,專扯人後腿。」圓圓半帶笑半帶憐憫地對我下了個結論,「像你這種好強的人,無疑是女性之光,但是卻是男性的恥辱。有必要為了一點點堅持斷送自己的未來嗎?有哪個男生斗得過你這種潑辣貨?」

什麼?這更過分了。我白薔薇人雖然在會議上口沫橫飛,但是從不在私底下和圓圓一伙道人長短,這會兒她把自己形容成弱女子,我倒成了潑辣貨?這還有沒有天理?

算了。我還是跟這一池水奮戰簡單些。至少,它永遠都在這兒,也不跟我唱反調。

我來來回回又游了十趟才喘吁吁地靠在岸邊休息。這時,我放在池邊的行動電話響了。

「喂!我是白薔薇。」我接起電話。

「薔薇,寶貝。」圓圓帶著鼻音的嬌膩聲音自話筒傳來,「你在哪?」

我順手撥撥落在額前的濕發,很不耐煩地說︰「市立游泳池。」

「薔薇寶貝,我今天八點半有個簡報,但是我昨天和江總那班人喝酒喝晚了,頭痛得很,眼看就要遲到了,你可不可以代我上場?」圓圓嬌滴滴地說。

「拜托,現在才七點半耶!你還有整整一個小時。」

「哎,你不知道一個正常的女人光是早上化妝就得花掉一個小時嗎?更何況我住天母,這時候要進台北市區不塞個把小時是不可能的。」圓圓說,「你最好快點,你現在只剩五十分鐘了。」圓圓還好心提醒我,「所有的資料都在我桌上一個紅色的檔案夾里。今天只是初步協商,彭樣負責解說,你只要帶著資料出席就好了。」

「可是,我對這個案子一點都不懂……」我猶豫著。

「別猶豫了,又不是要你去送死,只不過是把你可愛的小移到會議室里去而已,如果你怕無聊的話,把民生報影劇版帶進去看好了。好啦!就這樣啦!謝謝你了,你真是個好人。嘖!」圓圓對著話筒送了個令人起雞皮疙瘩的飛吻,然後收了線,讓我拒絕不及。

她哪里像個頭痛得起不了床的人,根本是偷懶嘛!

受人之托,我不得不起身結束今天的晨泳。

在更衣室內沖個熱呼呼的熱水澡,對著鏡子將濕發擦干。我留著一頭及肩的直發,方便簡單,就像我的人一樣。我是個最討厭麻煩的人。

鏡子里是一張干干淨淨的臉,適度的運動讓我臉色紅潤,不像辦公室大多數的人老是蒼白著臉,兩個大眼袋連粉都蓋不住。

我沖進公司的時候已經八點十五分了。我在圓圓亂成一團的桌上翻著。

好一陣搜尋,終于在一大摞藍藍綠綠的檔案夾里找到圓圓所說的那個紅色檔案夾。翻開,里面除了一張對開大小的市郊區域地圖外,還有一張建地面積清算表,以及數張土地權狀影本。

從那張區域地圖看來,這次的案子是一個山坡地住宅區。圓圓根本沒有收集什麼資料嘛!我從檔案夾里完全看不出什麼端倪來。

這家伙真是夠混的。

要規劃一個案子,若連附近的相關公共建築或是其他房地產案例都搞不清楚的話,哪里知道這塊地的發展潛力呢?

從這張圖上我甚至看不出這是哪一個縣市。

我搖搖頭,給自己泡了杯咖啡,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八點二十五分。我啜了口熱騰騰的咖啡,把腳翹在桌上,膝上擺著圓圓的檔案夾。

看著,我突然在圖上的一個小角落看到一個熟悉的地名︰學田。

啊!這不是我大學男友鞏加法的家鄉嗎?這是台中縣嘛!

碑加法。拜他所賜,自從我們兩個人開始談戀愛,我就成了同學口中的「減乘除」。好像這樣才能和他比較相配,如同三八非得配四九。說到這兒,我還得感激他爸爸沒給他取名鞏四九。

還記得大二的那個暑假,他死拖活拖地把我帶回他家去見爸媽。坐火車到了台中縣還得轉兩路公車再走三十分鐘才到他家。

這個地名我忘不了。

我于是從位子上跳起來,從我面前整理得有條不紊的檔案里抽出台中地區的相關資料。這時正好八點半,抓著圓圓的檔案夾和我的相關資料,急忙走進會議室。

才在會議室最不起眼的地方落了座,小妹已經端來了茶水點心。彭祥也走了進來。

彭祥一進門見著我便心里有數︰「圓圓這家伙又拿你當備胎!真是不像話,早上十一點以前的會議她沒有一次能出席的。」

我聳聳肩,把自己的資料攤開,讀了起來。

八點三十五分。

正常的開會對方出席時間,會議室里擁人了四個一致著深藍色西裝的男人,原來是對方業主的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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