苞在主子身邊多年,裘子知道他這是動怒了,「小姐,這是我家主子的小小心意,你不收下,我家主子只怕越發夜不成眠了。」
他無法入睡,與她何干?寧傾雪好氣又好笑,若他少些算計,或許就能有個好眠。
裘子這個人向來不要臉皮,不死心的勸道︰「小姐,里頭是對鳳釵,特別適合小姐,我家主子打一開始便念著要送給小姐,小姐收下吧。」
趙焱司就像無事人似的坐在一旁看著,可寧傾雪亦同樣堅持,「別再說了,我替公子看診,不過幾個銅錢的診金,此物貴重,我受之有愧,拿回去吧。」
裘子聞言,還要開口,但是趙焱司驀然一動,大手一揮,桌上的木盒應聲而落。
寧傾雪臉一白,黑溜溜的眼眸透著氣惱,連忙起身彎腰撿起,打開木盒,慶幸里頭的鳳釵沒有損壞。
他一身黑袍,眼神冷冽,「你不要便丟了,終歸是不祥之物。」
不祥之物?寧傾雪撫著鳳釵的手頓住,先皇後的寶貝是先皇還未登基前所贈,當時戰亂方起,生活艱難,雖只是一對鳳釵,卻也是先皇費盡心思弄到的。
之後建國,縱使帝王無情,終是辜負了發妻的情深意重,但是先皇後依然珍視這對鳳釵。
或許光陰變了,人變了,但當時的情是真的,留著未必是因為還有情,只是想記得當時的真情。
她不知上輩子鳳釵最後是否重回他的手中,只是听他說這鳳釵不祥,她突然不知該如何應對。
听到堂外有動靜,趙焱司冷著臉站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寧傾雪抬頭,正好看到寧齊戎跨進濟世堂,這才午時,就見兄長返家,實在難得。
看到趙焱司,寧齊戎挑了挑眉,「你倒是清閑。」
這幾日,寧齊戎已從舅舅和濟世堂伙計口中得知趙焱司日日過來,每每不待到未時不走,就連午膳也是跟著自己的妹子同桌而食,他以前覺得趙焱司冷情,如今卻不得不承認,自己看走了眼,至少對著他妹子,趙焱司還挺親熱的。
「身子不適。」趙焱司說得一本正經。
這話騙騙旁人還行,卻別想逃過寧齊戎的眼楮,他可是個大夫——寧齊戎好氣又好笑的看著趙焱司一本正經的胡扯,以往不知,但縱觀這幾日趙焱司的反常,他再察覺不出古怪就奇了。
他走進診間,就見寧傾雪站著,神情有些不自在,他瞄著案桌上頭的熱茶和糕點,還真是享受啊!
莫名的,腦子閃過自己與趙焱司相識不久時的事,他至如意樓賞戲時提過關于如意樓的往事——他記得當時不過四五歲的寧傾雪,小小的個人兒,首次吃著如意樓的甜食,像是嘗得人間美味似的雙眼大睜,可愛的小模樣深深印在他的腦海之中,當時戰亂方休,能吃飽飯都屬難得,她雖是將軍之女,卻還沒能過上好日子,天真的以為擁有酒樓就能一輩子吃上好吃的飯菜。
那時趙焱司說了什麼他已經記不清,但似乎也是從那一刻起,趙焱司動了念頭買下如意樓,而那時……他應該還未見過寧傾雪。
他轉頭玩味的看著趙焱司,他的妹妹在自己的眼中雖是千萬般好,但他也知寧傾雪性格中的沉靜寡言並不容易討外人喜愛,趙焱司的好感來得太過突然,他心中不由多了層防備。
寧齊戎意有所指的開口,「福寶小時也曾想過買下如意樓。」
寧傾雪沒料到自己的兄長會突然提起她年幼時說的傻話,臉一紅,低喃的說道︰「哥哥,那不過是我幼時不懂事,胡言亂語罷了。」
「若是成真,就不是胡言亂語,」寧齊戎專注的看著趙焱司,「寶樂,你說是嗎?」
寧傾雪听空齊戎話中有話,她不想看趙焱司,卻抗拒不了誘惑的朝他看去,他正望著她,她的心莫名的懸了起來。
一抹柔情浮現他的眸子,「如意樓送給你。」
這句話出乎意料又是意料之中,她沒有反應,只是瞪大了眼無言直視他。
趙焱司的話令寧齊戎皺起了眉頭,「寶樂,這可是個大酒樓,不是你莊子里隨意的一只雞或鴨,福寶還小,別嚇壞了她。」
寧傾雪已是二八年華,尋常人家這般歲數的姑娘早已婚配,就寧齊戎大言不慚的說著自家妹子還小。
趙焱司不以為意,只是淡淡反擊,「寧大夫的意思是福寶還小,等她長大便成了?女年十七,父母不嫁者,使長史配之。十七——再過一年,我能等。」
趙焱司的厚顏令寧齊戎難得詞窮,竟大剌剌的跟他講起律法。意會到趙焱司的認真,他不由感嘆自己怎會遲鈍至此?
他與趙焱司走得近,真心覺得他雖性子清冷,但進退有度,尊重長上,是個值得相交之人,縱使心知肚明這人來到西北絕不像表面看來那般單純,但也沒有想過探究,卻未曾想到他有朝一日會對自己的妹子生出不尋常的心思。
「可惜邊城長史是我爹的手下,縱然年過十七,福寶是否婚配,真不是長史說了算。」
寧齊戎所言不假,世家公子、貴女為求個好姻緣,年過二十不嫁娶也是有的,他就是個例子,所以寧傾雪就算再多留兩年也無妨。
趙焱司只是冷冷一哼。
寧齊戎被他的反應氣笑了,這是擺明不把他寧家看在眼里,他不知趙焱司是從何而來的底氣,但卻肯定他絕對難以如願。
縱使趙燚司俊俏的長相挺招人喜歡,但他爹血戰沙場,一身陽剛,偏就最不喜這樣俊俏的相貌,趙焱司想要娶寧傾雪,不論身分背景是否般配,單就長相,他爹第一個就看不上眼。
他突然想起這幾日被庸王世子趙元昱強留在軍營之中,只因這位世子爹腦子不知抽了什麼風,突然起心動念要軍中將士來個秋訓,以騎射肉搏論高下。
軍營整個熱鬧了起來,每每天未亮就弄得人仰馬翻,他這個軍醫自然也被叫到一旁隨時候命,他原也沒往心中去,如今看來——他一忙就顧不上寧傾雪,而趙焱司日日上濟世堂,這不就恰好給了他機會。
寧齊戎語氣徐緩低沉,「如此大費周章,我倒是小瞧了你,連世子爺都能任你左右。」
趙焱司當沒听明白寧齊戎的話,只道︰「這幾日我讓穆雲排了新戲,今日第一天上,難得你早回,可以去听听。」
寧齊戎原本銳利的眼神一亮,「你說,穆雲排了新戲?」
兄長的轉變令心情沉悶的寧傾雪差點忍不住笑出來,真真是個戲痴,看戲對他有極大的吸引力。
寧齊戎的喜悅一閃而過,覺得自己為了看戲舍下妹子太不仗義,拒絕道︰「不必,他日得空我再去吧!」
寧齊戎雖說得大義凜然,但寧傾雪還是能看出他的隱隱不舍,不由輕聲勸道︰「哥哥想去便去吧,正好可以請李公子作陪。」
寧傾雪一語驚醒夢中人,寧齊戎雙眼發光,是啊!他何苦糾結,只要拖上趙焱司,讓他無法親近寧傾雪便成了。
「有道理。寶樂,」寧齊戎興沖沖的說︰「你與我一起去听曲兒!」
趙焱司意味深長、似笑非笑的看了寧傾雪一眼,還知道反將他一軍,讓他不得不走,誰說她是個傻的,也有聰明的時候。
寧傾雪意識到趙焱司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她硬是裝傻,視而不見。
「走吧,」寧齊戎的手已搭上了趙焱司的肩,連更衣的時間都省了,將人往外帶,「听曲兒。」
看著趙焱司離去,寧傾雪松了口氣。
「小姐,李公子的禮該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