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宋襄右臉受傷,左臉又被她打,不禁怒道,「我這輩子還沒被女人打過,你……」
「沒試過就試一下,我不光打你,我還想殺了你!」燕蘊詩冷冷地道。
「不要……」說話的是那個使銀鏈的蒙面人,只見他上前兩步,突然向她跪下,「燕女俠,求你不要傷他。」
燕蘊詩大奇,這人前幾次曾和她交過手,武功甚是了得。雖然現在他的主子落在她手中,但是她也想不到這樣一個「高手」會突然向敵人下跪。而另外兩人見狀,對視一眼,也跟著拜倒在燕蘊詩面前求情。
再看宋襄,此時已經氣得臉色鐵青,可想而知,向敵人求情對他來說是一件屈辱的事情。但是他還沒有傻到在這個節骨眼上斗氣,索性閉眼住口了。
「你憑什麼?」燕蘊詩對為首下跪那人產生了好奇,她仔細打量,才發現那人個子很高,但身形縴柔且聲音也較尋常男子柔得多了。莫非她是女人?
「宋公子無父無母,幼年頗多磨難,十歲以前他都沒有一個家。待到了食月國遇到大王和國師後,他的生活才慢慢改變。雖然是王朝生了他,但食月卻養了他。兩國忽然開戰,只是立場不同,豈能說孰好孰壞?在食月國人眼里,殺我食月人者不一樣是惡人嗎?」那人又道,「他今日所作所為都是他師傅國師授意,所以只管去做全不問是非對錯。這也是你們中原人講的盡孝。
燕蘊詩听得一愣,覺得他的話似乎也有一定的道理。她轉向宋襄,見他臉上一片漠然。想是記起了過往的苦楚,暗自神傷,也就把那蒙面人的話全當真了。
她腦子里想象著孩童時代的宋襄夜宿破廟,食不果月復的模樣,心中就有些不忍起來,好像受難的人不是宋襄而是柳江南,因為二人的神情實在相似。每到這個時候她感覺自己似乎要分成兩半,一半想著要殺了他替柳江南報仇,而另一半卻把他當成了柳江南。
她的痛苦看在宋襄眼里,讓他忽然靈機一動,道︰「我看你也不想殺我。你不如趁早離去,否則那些丹心旗的人找來,一定又認為你在幫我,難道你真要做中原武林的公敵?」
「為什麼?」燕蘊詩問。
「因為你一路上也曾幫過我。」他道。
燕蘊詩點點頭。心頭一酸,黯然想道︰為了對柳江南的諾言,好幾次丹心旗的人明明可以殺了他,可她卻暗中幫忙讓他有機會月兌逃。她的行為早就受到旗中人質疑。如果說他們找到宋襄,那她要不要幫助他們殺掉他?答案是不能!所以她也不能留在這里和他在一起。
她收起劍起身對他道︰「我知道你不會把那琴給我,不過我會再來找你。」說完,起身就走。
她走出不到十步,宋襄立即從地卜爬起來,在背後大叫︰「把她給我抓住了!」
燕蘊詩大吃一驚,還未反應過來三個黑衣蒙面人已一擁而上。這時宋襄已經月兌險,他們沒了顧忌,所以不出幾招就將她擒住,推到宋襄面前。
宋襄模了模臉上的傷,然後看著指尖上的血漬,恨聲道︰「下手真狠!」
「你想怎麼樣?」燕蘊詩靜靜地道。
他揚起手,本欲一巴掌打回來,不過看到她憤恨的表情,知道她多半是因為柳江南才對他那麼凶。一時間覺得心頭又酸又澀,放下手,道︰「想要那琴,其實簡單。跟我走!」
「手里有了令牌,半夜也出不了城。」燕蘊詩道。
「當然,再過一個時辰天就亮了。」宋襄道。
☆☆☆
人跡罕至的涸河道已偏離東勝到食月的官道近百里之遙。龜裂的河床上,禿鷲不住地盤旋,等候著生命的靜止。
在逃亡的途中帶上一個人質其實不是很方便。可是他不能不帶,因為他想用這個人質來對抗他最強勁的敵人——血蓮丹心旗。有了她,丹心旗的人不敢輕舉妄動,可帶著她卻拖慢了他逃跑的速度。
「你想听琴聲嗎?」他模著臉上那道傷口問她。然後想了想,再向那個疑似女人的蒙面人招了招手。
那人取餅馬背上的琴,遞到他的手中,然後看到他肋下的一大片血漬,不無焦慮地道︰「公子,你的傷……」
宋襄沖她笑了笑,擺擺手,示意她退開。然後置到膝上問︰「想听什麼?」
「隨便。」燕蘊詩看著他身上的血漬,眼眶有些濕濕的。那是他剛才為了救她受的刀傷,傷口很深,雖然裹了藥,仍然在淌血。她難過不是因為他為救她而受傷,若不是他用金針把她的內力封住,他也不必為了救她而受傷。她難過,只是……
「那一天,他也是這樣……」燕蘊詩閉目道。
宋襄明白她心中所想,他就是想讓她傷心難受,以報復她對他的羞辱。他暗笑,低頭撥弄了一陣琴弦,琴聲起。
「長相思,長相思,若問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見時;長相思,長相思,欲把相思說似誰,淺情人不知。」幽怨的琴聲和歌聲同時響起,奏琴的人和歌者配合縝密,在空曠荒涼的境地,听來格外打動人心。
一曲唱罷,燕蘊詩將那歌者打量一番,嘆道︰「姑娘唱得真好!」原來歌者是那個身形縴柔的蒙面人。
「長相思。」那撫琴人分明是故意撩撥她的情緒,此時更半眯著眼,低聲道,「你想起了什麼?」
「想起了……」她苦笑。她想起了柳江南。
那一日,他也是這麼背對她坐在庭院內,撫琴,他唱的也是《長相思》。此刻這少年雖然極力模仿,可惜……
「柳江南的琴還在,可惜……自此塵寰音信斷,山川風月永相思。」他幸災樂禍地笑,幸災樂禍的表情下隱藏的卻是一顆受傷的心。
「可惜……只是形似而神不似。」燕蘊詩裝作沒听懂他言語中的挖苦,反唇相譏,「你只會吹吹笛子罷了!」
「哦,想要那張琴嗎?」他微微一笑,對她的話絲毫不以為忤。然後不待她回答便道,「依我們現在的腳程,再過兩個時辰我的人就會來接我到此間的第一個驛站。到時候,我可以將‘攝魂’還給你。
「攝魂?」她反問。原來……它名叫「攝魂」,她長嘆一聲,心中感慨萬千。
「就是這張琴。」他拍拍那琴身,
說著,他翻轉琴身,露出底座兩端的凹槽,道︰「琴中的東西隱藏得並不秘密,凡是拿到琴的人都可以馬上發現它。」
燕蘊詩雙眼一亮,盯著兩條凹槽。那一日她在院宅東廂的窗戶外,也見過它們,可是那天,柳江南從暗格中取出來的卻是……
「你仔細看看這是什麼。」宋襄從凹槽中掏出一個疊起的紙條,在她眼前晃了晃。
「是什麼?」她的呼吸停頓了,雙眼盯著紙條一眨不眨。
宋襄神秘地笑了笑,將紙條緩緩展開,平呈在她眼前。然後,她終于看到了紙條上的內容。
那是一封信,關于三年前食月與王朝兩國大戰的信。信中記載的是食月國大國師與王朝丞相劉鈞之間的一個秘密盟約。信的最後有丞相劉鈞本人的印記。
在石河之戰中,劉鈞賣國已經不算是什麼秘密了,可是她看到這封信仍是吃了一驚,因為信上的筆跡卻是她非常熟悉的。
罷想湊近看清楚,宋襄已經將張條重新疊起來,塞回凹槽中。
她心中一急,伸手去奪琴。宋襄似早料到她有此動作,不閃不避,一指迎向她的手掌,正點中掌心,讓她不能動彈。她暗罵︰怎麼他會如此邪門的點穴功夫?但臉上仍不動聲色地道︰「原來你們一直在搶的,就是這個東西,可你為什麼敢一直將它留在琴中?」要知道一封信可比一張琴的目標小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