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郎,情郎 第3頁

當時就顧不得再裝斯文,用手揉了揉背部的痛處,猛地站起身來,沖那軟玉溫香抱滿懷的秦公子抗議道︰「這女人是什麼人,竟然這樣……這樣沒有禮貌!」

絲瓜干兒對面一個水泡眼吃吃地笑著道︰「齊公子莫生氣,這位才是今晚的正主兒呢!」

「什麼?」他以為自己听錯了。那秦公子卻指著懷里的女人哈哈大笑著道︰「沒錯,沒錯,這不就是你要找的‘知音人’?」

「豈有此理!」齊雲皙怒不可遏。這明明是個娼妓,這幾個酒瘋子非說是他的「知音人」,簡直是欺人太甚!一時氣昏了,也想學那野女人,一腳踢向矮桌,心想︰我叫你幾個再吃,本公子也不是好欺的。只是不知道這矮桌為什麼像是生了根,並沒被他那一腳踢翻,反而是他自己的腳差一點兒被踢骨折。

吃了這個大虧,姓齊的面子上再也掛不住了,馬上說要走。情勢的發展大大出乎玄銀玲的意料,她正不知道如何去打這個圓場好讓齊雲皙息怒。那位秦公子被他這樣一吵,酒勁兒總算下去了小半,這才打住笑聲,將懷中女人向外一推,起身學書生的樣兒向齊雲皙做了個揖,道︰「齊兄千萬莫要見怪,這回絕不再開玩笑就是了。」

他這句話總算說得比較清楚,讓玄銀玲覺得好耳熟。賠過禮又叫人推開那矮桌,清理好地毯,重新搬來精致小吃與果酒。

齊雲皙見他低聲下氣,又覺得反正是做生意求財不求氣,就又坐了下來。那個叫蓉欣的也不再鬧,乖乖坐到一旁,這才開始引見雙方。

玄銀玲這才知道眼前這位邋遢的公子竟然是堂堂的錦衣衛官員,難怪樓船四周泊著眾多的漕船,原來是錦衣衛在公干。玄銀玲雖然對錦衣衛中人全無好感,但因是齊雲皙的朋友她也不好表露出來,只當不知。眾人天南地北又閑扯了半晌,最後扯到正題上。齊雲皙在一干人關切的目光下,獻寶似的打開背囊,取出他那「絕世好琴」。

見到琴,大家又是一片噓聲。只有欣兒那桃花眼兒賊亮賊亮地盯住迸琴發愣。因為怕那些商賈們不曉得他家規矩,姓齊的又開始羅嗦。在大家听得昏昏欲睡之時方才將古琴雙手捧起,「現在就請秦兄一試?」

秦公子笑著道︰「欣兒姑娘,該你上了。」

只見那妖嬈女子得應一聲,起身一步一扭就走到齊雲皙的跟前,伸手要去接古琴。

齊雲皙慌忙將手一縮,忿然道︰「你這潑婦,又來搗亂。秦兄剛才那話是怎麼說的?」說到後半句時脖子前伸,那眼兒鼓得跟牛似的,死瞪對面的秦公子。

玄銀玲也以為那女人要來攪和,但見他緊張的模樣兒活像只斗雞,便忍不住笑出聲來。

秦公子被他們這一陣子「惡搞」總算清醒了大半,在一旁強忍著笑意道︰「莫要誤會,她真的就是你找的那個人。」欣兒也罵道︰「沒見識的東西,誰來搗亂?」居然一腳踩到矮桌上就動起粗來,強來搶琴。

這回他可有防備,用力抱住不讓那女人得逞。兩人各自使力幾乎把琴身扯做兩截。人說百無一用是書生,這話果然不錯。看那姓齊的大男人,差點兒就要輸給個婆娘,他一面使出吃女乃的力氣,一邊口里嚷道︰「秦兄還不叫住這瘋女人?」

欣兒听他還在出言侮辱,越發暴怒,道︰「好呀,你個死呆貨。誰希罕?」一賭氣就撒了手。她這一撒手不要緊,卻讓那書生失了倚托整個人向後栽倒在玄銀玲身上,弄得她哭笑不得。玄銀玲平素自問不是淑女,但今天一見這蓉欣才知道自己實在是太斯文了。

看樣子兩人又要大鬧,秦公子連忙打著哈哈上前拉開那野女人,走到齊雲皙跟前道︰「怪我沒講清楚,這位欣兒姑娘真是我從臨清縣聘來的琴娘。」彎下腰,伸出手來想把玄銀玲懷中的齊雲皙拉起。他這次走得更近了,和玄銀玲的距離只相差一尺。

一股撲鼻酒臭襲來,醺得她的頭直發昏。她用手掌煽煽那股氣兒,剛想要抬頭把那個秦公子的樣兒看仔細。那秦公子卻身子猛地一僵,接著倏地疾退數步,霍然轉身背向著她。

齊雲皙尷尬地站起來,道︰「原來是她要買琴,那不賣也罷了!」

那一旁起哄的「商人」都來相勸,姓秦的反而不出聲了。

欣兒道︰「誰說我要買?若不是秦公子請我,本姑娘才不來呢。」說著就去纏著秦公子發嗲。那秦公子卻遲疑了一下,不著痕跡地抬手將她推開。

齊雲皙本想立馬走人,但想著到手的生意不做總不劃算。只賴著等他發話,他卻像被什麼東西噎住了,支支吾吾連囫圇話都講不出一句來。這下子玄銀玲更加奇怪了。正在這時候有人在門口喊道︰「秦大人,許記綢緞莊許莊主到了。」就見兩人押著一個「皮球兒」上了樓。

侍衛走近跟前,其中一人一腳將「皮球兒」踢得跪到地上,向秦公子稟道︰「秦大人,許記綢緞莊的老板來給前方將士們捐銀子了。」

只听他「哈」的一聲,正欲轉身忽又警覺改為側面向外,好像要掩飾什麼,他抬起左手,用他修長的五指捻起一絡鬢發梳弄起來。因略帶柔媚顯得很不自然的姿勢加上昏暗的光線,漆黑發亮的發絲還有他無名指上那枚碩大的骷髏型古玉戒指,構成一幅詭異的畫面。突如其來的變化叫眾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惟有玄銀玲突然呆住了。

不過,短時的尷尬後又見秦公子伸出手,用食指朝「皮球兒」勾了勾。那「皮球兒」捂著早被打腫的腮幫子,打地上爬起來,邊走邊從懷里掏出一大疊寶鈔和一串珠子。就這樣打啞謎一般,直到「皮球兒」「捐」完銀子下了樓去,所有的人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欣兒忍不住先道︰「那人不就是這樓船的主兒嗎?這先生好,不單送公子船還送銀子給咱們花呢。」

眾人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他秦公子搶了胖子的船又搶了胖子的錢,美其名曰︰「捐銀子」。嘿嘿!你說這世道,有權的人就是不講理!

「你……你……」秦公子被她揭短心里暗忖︰這賤人真不知好歹,不搶許胖子的誰給她那古琴付賬?更氣得說不出話來。當下垂頭走近齊雲皙的跟前,一手將那疊寶鈔遞到齊雲皙跟前,道︰「給你。」

「什麼?」

「買琴。」

「不是……」

「羅嗦。」

他指了指欣兒又指指那琴,忽然說話簡單明了絕不多廢半句口舌。欣兒見他那古怪勁兒差點兒笑出眼淚來。她打著哈哈上前向齊雲皙再次伸出手。這次齊雲皙沒有再拒絕,他暗忖︰看你這刁婦有何本事?欣兒似讀懂了他眼中的意味,嘴角兒勾起一抹笑。

她捧過琴盤膝而坐,將琴置于腿上。一人急忙上前奉上酒水給她淨手,又拿布擦干。凡此種種,過場做盡。一改先前的煙視媚行,正兒八經地彈奏起來。

那琴音初時細若蚊聲,由遠而近;再來仿若破竹聲聲疊起,由近而遠。忽而高山流水,忽而沙場點兵。亂七糟八,突兀怪異,簡直世所罕聞。

一曲終後,眾人幾乎栽倒。惟獨齊雲皙聳然動容,嘆道︰「果然是‘知音人’。但不知姑娘從哪里學來此曲。」這回口氣也客氣多了。原來欣兒彈奏的,居然就是當年齊父友人所傳授的那一曲。

欣兒也裝做斯文模樣,欠身還一禮,道︰「不敢受此謬贊。此曲乃是家父親授。」然後又別過頭嘻嘻哈哈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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