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歸 第7頁

餅了半刻,郝睿坐到五子剛剛的位置,看著賬冊,听五子大聲背出各種數字。

「內海的倫巴村今天有三戶交上四只上品,六只次上品,是廣海,海運商行的,咱們郝家的收了八只上品,其中達桑家就交了六只,長老說品質極佳,還有……」

「等等……」郝睿叫住五子,「你說達桑家?前幾天不是說達桑跌傷了腿?」

兩日前,听族長說達桑在采燕時,大概是早上露太大,攀上了幾步就跌了下來,幸虧當時有人在旁拾海貨,剛巧見到才沒釀成什麼憾事。他當時听了之後,還真是擔心得很,達桑可是他們的王牌,燕兒洞的位置好,采燕的技術高,這島上怕是沒人能趕得上。但……這才兩天便又有貨交上來,這實在是……

「啊……是噢!」五子搔搔頭,同樣露出迷茫的神色,「今天還是他們家那個姑娘來送的,人挺多,也沒想起問她是怎麼樣子,興許是沒啥大礙,已經好了?」

郝睿皺起眉頭,似乎是太快了些,從那樣的岩壁上跌落,怎麼也是個筋骨損傷,人說傷筋動骨一百天,這實在是快得有些奇怪。

「對了!」五子拍了一下腦袋,「許是之前采下來的,沒一次送過來。不是有不少采燕人,為了抬高價格,都這麼做嗎?」

「不會!」郝睿毫不猶豫地立刻排除了這種可能,其他的人興許會,但以達桑對郝家的忠誠,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的。

「那……咱也不知道了!」五子喃喃地放棄了猜想。

郝睿沉思了一下道︰「走,五子,去船上拿點禮品,咱一起去看看!」

于情于理,他早就該去探望一下,只是近幾日一直在內陸的幾個村頭里打點關系,抽不出空來,今天趁著這機會,干脆就親自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到時他便有準頭了。

兩個人轉身去了船上,等挑好東西下來,又在路上踫到了大族長和他的兩個隨從。

大族長拉住他,嘰里呱啦地說了一堆,兩個人比手劃腳,弄了半天也沒全明白對方的意思,無奈之下,郝睿只得讓五子從船上叫來了翻譯,這才解了困。

原來大族長也是準備去看達桑的。要說大族長是整個聯盟的族長,應該不會去關心一個默默無聞的采燕師傅,但事實上,大族長原本只是聯盟里一個族的族長,後來接任了大族長的位置,這才跳月兌了部族之間的束縛,但生長在自己族里的感情讓他有時也免不了在心里多少偏袒一些,達桑和大族長來自同一個部族,這大族長心里當然希望自己那一族能在擂台上奪魁,所以這次達桑受傷,他自然要去探望一番。

一路上,通過翻譯,郝睿從大族長那里了解到了達桑的不少事情。

在部族人的眼里,達桑是一個老實厚道,精通攀岩技術的人,很多年前,在大老爺辦的那次擂台大賽上,他在眾多族長和族人面前,攀過高岩摘下燕窩的靈巧身手,到今日還留在很多人的心里。而且達桑一直是很大方的,幾年前有人想跟他學采燕技術,他也不在乎地教了,但那人卻因為太苦而很快放棄了。也是因為達桑娶了個外族的老婆,對于島上的當地人來說,他們這些跨海而來的黑頭發黑眼楮白皙膚色的人,是陌生而帶些神秘的,連帶著讓達桑這一家都變得有些與眾不同起來。只是近幾年來,達桑變得深居簡出,不再在人前采燕,尤其是近三年,幾乎很少人見他出門采燕,但每年上繳的燕窩無論數量和品質都屬于上乘,這就讓族人更覺得他身上充滿了神奇,這一次,達桑忽然當著人面前采燕失手跌了下來,實在是讓族人大吃一驚。

郝睿一路听著,倒也沒說什麼,只是第一次了解了這麼多達桑的事情讓他的心中有了一些計量。

到了達桑的家,門半掩著,他們一行人剛好踫到了從外面采藥草回的妮雅。

「妮雅沒去霍爾的果園上工啊?」大族長一見到,便親切地問,「留在家里照看達桑?我就說達桑也不知道是受了哪個真神的庇護了,像你這麼乖巧的女兒,到哪里找去喲!」

妮雅胡亂地點點頭,叫了人,才問︰「族長,您這是……」

「哎呀,听說你爹他傷了,咱們來看看,你看,連人家郝家商行的爺都親自過來了!」

妮雅飛快地看了郝睿一眼,然後微低下頭,擺著手道︰「爹他沒啥事,您們都那麼忙,不用看了,真的不用看了。」

「你這娃子,瞎說什麼,你爹傷了,咱們怎麼能不來看看,你爹可是咱們族的寶貝,走走,快帶路!」

大族長說著便自顧自地走了進去,在這島上,他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力,說啥便是啥,誰也攔不住。

郝睿跟在大族長身後,經過妮雅身邊的時候,他深深地看了這女孩一眼,盡避她掩飾得很好,但在她看向他的那一眼里,他分明看到那一閃而過的驚慌。

他只對她點了點頭便跟在族長後面進了去。

他走到堂里的時候,便听到了族長的聲音,他快步走進內室,跨過門坎便看到,達桑要從床上起身,大族長又把他壓回了床鋪。

「爹!」妮雅從他身旁趕了過去,沖到父親身邊,要扶他躺下,但倔強的達桑就是不肯,妮雅倔不過他,只得拿了個墊子放在他的背後,讓他半倚半靠坐在床上。

「郝爺,咳……咳,郝爺來了?」達桑見到他便有禮地招呼。

「您的身子沒事吧!」他問道,眼角看到族長把妮雅拉到一邊,兩個人低聲地交談。

「沒關系的,就是踫了一下,沒啥大關系!」

「您傷了就多歇歇吧!別急著去洞里了!身子重要。」

「還不行,現在不采下來,等燕兒有了蛋,第二茬的窩就來不及了!」達桑對他嚴肅地說道,說完便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郝睿沒說話,但總覺得有點怪,雖然達桑話說得肯定,但他總覺得達桑的眼楮里有些東西隱藏了起來,看他的目光總是在閃躲。

「真的沒事!絕不會擔誤郝家的正事!」達桑見他不說話,以為他是不信,便掀開蓋在身上的薄毯,作勢要起身。

但只是站起身,便搖晃起來,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郝睿趕緊上前去扶住,讓他躺回了床上。

族長和妮雅由于背對他們而沒有看到這一幕,兩個由族長帶來的隨從正好站在旁邊,看著他扶達桑上床,臉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您好好歇著吧!咱們帶了些東西,您補補身子,其他的事情就別操心了!」說著,他上五子把東西抬了進來,以此掩蓋了些縈繞在這屋子里的尷尬和怪異的氣氛。

只待了一下,他們便跟著族長匆匆地離開了,回去的路上,族長一改在達桑家時的輕松,一臉凝重,一句話也沒有。

回到他們借住的地方,翻譯告訴他族長向達桑的女兒詢問了達桑的病情,她說是沒有受外傷,沒什麼大礙,翻譯偷偷告訴他,妮雅采的那種草藥,是當地一種用來調理經絡,活血化淤的老方子。

翻譯的意思他明白,就他來看,達桑全身上下確實沒有什麼外傷,但看他站起來時那痛苦的表情,想必是有內傷的,而且是傷得不輕,他想,族長他們也肯定看出來了。

這就奇怪了,以這樣的情形看,達桑本該是不能采燕了啊,但每天的進賬又是怎麼回事?達桑躲避的態度本身就是疑點,還有那個叫妮雅的女孩子,她看起來單純又老實,實在不是什麼說謊的料子,但那驚慌的神色,簡直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們,這里面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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