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老劉的聲音有些遲疑。「讓個陌生人進來,不好吧?」
他知道譚若詩是誰,也不是說他勢利,而是像他家少爺這樣高高在上的人物,實在不應該跟個沒錢沒勢還負債累累的人扯在一起。
唐育宇冷冷的掃了管家一眼,「這原本是她的家,她怎麼算是陌生人?」
簡單的幾句話擺明了要管家不要多嘴。
他伸出手就拉著她往樓梯的方向走,原本她父母的房間成了他的臥室,他沒有考慮的將她推進了她原本的房間。
她驚訝的看著房內的擺設,幾乎沒有任何改變。
「這個房間沒人用,所以也就沒有需要做什麼改變。」似乎看出了她的驚訝,他淡淡的解釋。
他拿了件他的衣服給她,推她進浴室。「去沖個澡,別感冒了。」
譚若詩進了浴室,簡單的沖了個澡,將濕衣服全都換了下來。
趁著這個時間,他下樓去替她弄了杯熱牛女乃,等到他回來,她已經洗好坐在臥室的沙發上,一臉疲累失神。
「拿去。」他將牛女乃拿到了她的面前。
她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接過來喝了一口。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的動作,她的頭發半干,穿著他的襯衫,因為袖子太長而往上卷了幾層,露出縴細的手臂,她的脖子優雅的彎曲,低頭喝著牛女乃。
「怎麼這麼晚了還會跑來?」
沉默了一會兒,她的眼眶又蓄滿淚水。
他皺起了眉頭,蹲到她面前,看著她眼中淚光閃爍,強烈的男性保護欲升起,「雖然哭是一個很好的發泄管道,但不代表你可以哭得仿佛永遠不會停!哭不能解決問題。告訴我,出了什麼事?有人欺負你嗎?」
她輕搖了下頭,深吸了口氣,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才開口,「我媽媽……我媽媽死了!」
他的心一驚,前幾天還看到她母親,人明明就好好的,怎麼會如此突然?
「出了什麼事?」他冷靜的問。
「今天早上我媽媽沒有課,本來——我想要約小米出去,但是媽媽說,她想出去走走,所以我就陪我媽去爬一座之前我們社團常去爬的山。誰知道,到了山上……我媽媽失足跌下了山崖,經過搜救,人雖然找到了,但送到醫院卻已經回天乏術,早知道我就不帶我媽媽去爬山就好了,為什麼……」
「噓——別說了!」他伸出手摟住她的肩膀,將她抱在懷里,不再試圖勸止她的淚水,明白她需要發泄。
一直到懷中的她情緒稍微平復一些,他才開口問道︰「你媽媽現在人呢?」
「在醫院的太平間……」她哽咽的回答。「我找了很多人幫忙,但他們……都沒有空。」
唐育宇的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弧度,不是沒空,而是譚家之前那些上流社會的朋友根本不想要惹麻煩,花時間在毫無利益的事物上頭。
這是殘酷的事實。
「現在你明白了嗎?這就是現實。」他的語氣冰冷,「沒有所謂真正的朋友,只有利益掛在前頭才有朋友!」
她眼中的淚再次落下,她找他,是為了找尋一個依靠,讓她有個正確的方向,可以繼續支撐下去的力量,不是要來听他數落教導的。
他環著她肩膀的手一緊,「算了,不提了。明天我派人幫你處理你媽媽的後事,你別想太多,反正那些人也沒必要再有交集,以後你就搬回來住,這里還是你的家,我會照顧你。」
「謝謝……」
「別再說謝謝了,」他拍了拍她的頭,「快去睡吧。」
「我還要去醫院!」
「你媽媽死了,」他知道自己很殘忍,但還是實際的表示,「你就算去了也不能做什麼,所以去睡覺,一切等睡醒了再說。」
她沉默了,听話的被他拉到床上躺下。
明知自己思緒紛亂不可能睡著,但是看著一旁的他,為了讓他安心,她閉上了眼楮。
***
坐在這里彈琴,有一瞬間,譚若詩有種錯覺,好似一切都沒有改變,她依然無憂無慮的在這里生活著。
但實際上,所有事情都變得不一樣了,父親被關,母親已經離開人世,她覺得自己的靈魂仿佛月兌離了軀殼,耳中听到的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琴聲。
當落下最後一個音節,室內只剩下一片令人難以承受的寂靜。
直到身旁響起了掌聲,她才回過神來,她轉過身,看著唐育宇輕靠著門扉盯著她看。
「你彈得很好!」他緩緩的走向她。
看著他走來,她不由得露出一個微笑,細細的感受心頭因為見到他而涌現的喜悅。
「不,」她輕聲向他坦誠,「我彈得只算尚可,音樂、繪畫都需要天分,但我沒有天分,有今天的成績全是被逼出來的。」
他拂了拂眉,不太能理解她的話。
她的手輕滑過琴鍵,想起了過去,「我媽媽彈得一手好琴,我是她的女兒,所以學琴成了理所當然的一件事。」
「但你不喜歡?」
她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老實的說道︰「只要有點難度的曲子,我都要花很多的時間去練習,我沒什麼朋友,因為我絕大部分的時間都拿來學琴,一直到上了大學,認識了小米,我才知道原來我真正喜歡的事物是什麼!」
「只不過在我媽媽的心目中,學琴才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一件事。她是一個很好的母親,所以我沒有想過要違背她的心意,只是我會力不從心。付出了許多的時間卻未必彈得出一首曲子所要表達的韻味,所以有時我會彈得很心虛,不過幸好很多人都听不出來。」
「我也算是許多人之一,我只覺得你彈得好極了!」而且她彈琴的樣子專注又迷人。
他的贊美使她露出一個淺笑,「只要幾天不練習,我就會彈走樣,你看——」
她伸出了手,「我的手不大,所以要彈節奏強烈又大跳音程的曲子有些吃力,氣勢磅礡的奏鳴曲是我的弱點。但我媽媽認為勤能補拙,我媽對音樂有夢,但她說她的天分不如我,沒有辦法在這條路有太大的成就。所以我出生之後,她把希望都放到我身上,原本她還打算送我到國外去學琴,她說她最大的心願便是看我站在國際舞台上發光發熱。」
媽媽是個鋼琴家,對音樂有夢,只是若能選擇,譚若詩不想要學琴,畢竟那是她媽媽的夢想,不是她的。
想起已故的媽媽,她不禁斂下了哀傷的眼眸,她的父母太過完美,所以她一直很怕他們失望,只能一味的隱藏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就在她快要受不了,決定要反抗的時候,偏偏她家出了事,破產之後,她媽媽就算再希望她完成音樂夢也不得不放棄,畢竟她們再也沒有財力去圓夢。
這樣的結果令媽媽難過,卻令譚若詩松了口氣。
她對一些奇幻不可思議事情的關心,遠比對關在家里學琴還要感興趣,不過在絕大部分的人眼中,她的想法屬于特立獨行的那一派。不認同的人都自以為自己才是正常人,而她的想法屬于不切實際、不正常的那一群。
「我也認同你媽媽的話,你人生最終的燦爛確實是該在舞台上發光發熱!」
她翻了個白眼,又是一個所謂正常又實際的人。「你最好不要!因為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你爸爸說希望你能夠繼續深造,」知道了妻子的死訊,譚明達的心情大受影響,更不放心譚若詩,「達成你媽媽的夢想!」
她靜了一會兒,「可惜我沒有錢可以繼續走這條路。」這或許是破產帶給她的唯一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