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你留在他身邊,以後……替我照顧他。」
「這我不能答應,要照顧你自己照顧。」這可不是跑跑腿的小事,羅曼光沒有能力答應。
「他不可能接受我的安排。我經常想,到現在他還願意回這個家,搞不好只是想早點氣死我,看我咽下最後一口氣,為他父母報仇。」楚貫中無奈地說,那口吻,是個父親,是個深愛兒子的父親。
「我跟他更不對盤,我也經常覺得他存心想氣死我……」她找到盟友,心有戚戚焉。
兩人互看一眼,都沉默了。
這個世上,居然沒有人治得了楚河。
「他經常回來嗎?」羅曼光忽然問。
「每個星期至少回來一次吧……不過,每次都不歡而散。」
「一個星期一次?」她思忖。「頻率很高耶,我回台灣都快三個月了,也才回家一趟。」
「你的意思是?」
「如果他真的恨你,在他經濟獨立之後,早就可以把你踢到一邊去了,干麼還要大老遠的開車回來?就算想整死你,以他的智商,能用的招數太多了。」
「通常都是我派人叫他回來的。」一個叱 風雲,握有可怕勢力的男人,為了兒子的事,完全失去了氣勢。
「那他還挺听你的話嘛!」她笑說,不知道是為了擺月兌楚貫中的請托,還是安慰老人家,總之,她愈想愈覺得楚河並沒有他養父想的那麼冷漠,這就叫「旁觀者清」。「也許,他只是不懂如何表達。」
「怎麼說?」
「您自己說的啊,從小你就訓練他要心狠手辣、干壞事要干脆利落,不能流露恐懼、不能退縮,不能讓對手看出他的底牌,結果完全沒教他如何表達感情,就算他有心想孝順您,根本也不知道怎麼做。」
「這……」楚貫中隱約中好像也從楚河口中听過類似的話。「所以……是我自己斷絕了我們父子的感情?」
「沒錯,你自找的。」羅曼光不知天高地厚地吐槽。
這是什麼養父啊?根本是殺手訓練機構。
「呵……」楚貫中突然大笑起來。「原來……有意思、有意思……」
羅曼光松了一口氣,看來,老人家想通了,她也不必扛那麼大的一個責任。幫他照顧楚河?她沒掐死他就算EQ很高了。
「不過,你還是得承認我一開始說得沒錯。」
「你一開始說什麼?」
「你很特別,對我兒子來說,很特別。」
羅曼光一時腦筋轉不過來,卻在楚貫中曖昧的眼神中得到答案。
同理可證——
如果他真對她沒感覺,這幾個月來又何必三番兩次找她,然後惹惱她,無論她如何惡言相向、冷嘲熱諷,他都表現得不痛不癢,像吃飽閑閑沒事做,專職就是騷擾她?
「看來,我們都辜負了他……」楚貫中語意深遠地說。
「嗯……」羅曼光陷入沈思中。
***bbs.***bbs.***bbs.***
晚上七點一到,羅曼光的手機便響起。
看也不用看,準時在這個時間打來的,一定是楚河。
「我餓了。」他在電話里說。「在樓下等你。」
「今天又想逼我陪你去哪里?」她說,隱藏著笑意。
這家伙的腦袋到底打了多少結?想見她干麼不直說,故意用惹惱人的命令口吻。
「還沒想到,安靜點的地方就好。」每次與那些政客、奸商打完交道,他都會涌上一股深深的厭惡感。
厭惡這個藏污納垢的世界,厭惡摻和在其中得不到樂趣,卻也始終沒有月兌離的自己。
「喔……」她握著手機,拎起包包,乘電梯下樓。
「今天這麼好說話,完全不反抗?」他听見電梯抵達的聲響,不可思議地問。
「知道你累了,休兵一天。」她听出他語氣里的疲憊。
當她看清事情的本質,停止抗拒他之後,就如最初、最初遇見他時的直覺——
兩個人的磁場近得她幾乎能夠感覺得到他的感覺。
五年前,若不是她太驕傲,若不是她太好勝,或許能夠冷靜地傾听直覺,而不是急于為他冠上惡魔的封號,傷心離去。
待在車里的楚河,唇角不禁溫柔地笑了。
他們相處的模式絕對稱不上和平,但這與他在商場上的廝殺不同,他從來不必防著她,因為他明白,她不圖他什麼,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再不要跟他有任何牽扯。
和她的唇槍舌戰成了一天消憂解勞的最佳方式,她總是抗拒,也總是禁不起他的挑釁,最後,鼓著臉頰,一路偷瞪他,但還是任由他霸道地佔據她的時間。
羅曼光逕自打開車門,坐進副駕駛座。
「回我住的地方吧,今天不想坐太久的車。」
「想吃什麼,我派人送過去。」
「不嫌棄的話,我隨便弄點東西,看冰箱有什麼就吃什麼。」
「打算在飯里下毒?」他笑問。
「你想我有那麼笨,讓你掛在我家?要做也得去人煙稀少的山區野餐。」
「最好花點錢,找個跟我八竿子打不到的人動手,這樣可以避掉很多麻煩。」
「謝謝你的指點,我明天就上網找人。」
兩人你來我往的對峙一陣,忽地又不戰了。
默契地靜靜望向前方的後車燈,臉上淺淺地帶著笑容,感受這一刻奇妙的甜蜜。
明明互不相讓,明明她不溫柔、他不體貼,可也都清楚彼此並非真的帶著惡意,更不必顧慮話是否說得太重而傷害了對方。
這算不算是一種心靈相通?
沉默時,羅曼光與楚河都如此問自己。
兩人回到羅曼光住處,楚河熟門熟路地往客廳沙發一坐,隨意翻看一旁擱著的雜志,任她在廚房里忙得鏗鏘作響,完全是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老爺。
羅曼光並不以為意,偶爾在轉身時瞥見他沈穩的身影竟也覺安心,楚河就是楚河,一個完全不懂憐香惜玉、唯我獨尊的大男人,但,他從不隱瞞,從不矯揉,就這副脾氣貫徹到底。
五年前她既改變不了他,五年後閱歷更多,更臻成熟的她自然不會強求他得變成她希望的樣子。
或許,時間的流逝不僅無法帶走她對他的感情,反而讓她更加體會出兩人之間難以解釋、難以分割的羈絆。
「好了。」她在廚房喚他。
他走向餐廳,瞄了一眼餐桌,而後再瞄一眼手表,最後看向她。
一個多小時就只弄出兩盤面?
「很抱歉,我家門口既沒有掛叉匙標志也沒有半顆星星,餓就吃,不吃就拉倒。」她知道他心里想什麼。
他拉開椅子坐下。
羅曼光抿著嘴竊笑,將一盤看來實在是色香味完全不足的「什錦」義大利面推至楚河面前。
他拿起叉子卷起面條往嘴里送去。
她等著他惡毒的評語。
他按著唇,細嚼嘴里的食物,直到全部吞下去。
「老實說,我甚至不記得有沒有吃過比這個還難吃的東西。」說完,又卷起第二口面。
她簡直想放聲大笑,但是對于他願意冒著半夜肚痛的風險,一口一口吃下她做的義大利面,又是滿懷溫暖的。
兩人享用簡單的晚餐,羅曼光主動聊起她未來的工作計劃。
她打算在台中、高雄再開兩間門市,兩年後開始擴展亞洲據點,接著朝歐洲市場前進,這些計劃,楚河給了她不少寶貴的意見。
「需要什麼資料,我找人弄給你,資金的事不用擔心。」他淡淡地說,淡到仿佛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事。
羅曼光眼里熠著光彩,她終于明白,這個男人為什麼吸引她。
他想留她在身邊,並非是要困住她,如果她願意,他可以帶她翱翔天際,可以成為她最堅強的後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