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子齊被她勾起了興趣,直直盯著她垂落在肩上的柔軟發絲,想等她將發絲勾往耳際。
「子齊、子齊……」女子搖晃著他的手臂,但他仍目不轉楮。
他知道,引發她笑的原因不會是她手中那本看起來已有點歷史的書,而是她听見了他們的對話。
但,為什麼笑?
「子齊……」女子微站起身,雙手搭著他剛毅的臉側,將它扳回來。「大美女就坐在你面前,你看哪里啊?」
「外面陽光很燦爛。」他笑著回說。
「哈哈……」這下,那笑聲更明顯了,清亮干淨,猶如溫潤的珍珠輕輕在瓷盤中跳躍。
他的耳朵,不由自主地凝神在那笑聲上。
「我討厭陽光……」女子皺皺鼻子。「我問你喔,你是不是對筱雯感興趣了?」
「為什麼這麼問?」他挑了挑眉,感覺眼前的這位美人正要跳入她自己挖好的墳墓。
「因為她年輕,才剛進公司,最近你照顧她也照顧得太偏心了……」女子愈想愈不是滋味,干脆挑明了說。「你就是喜新厭舊,根本不想定下來。」
「嗯……可能是喔……」他也不反駁,順著她的話應了。
「每天在公司踫面,看到你跟別人有說有笑,你知道我心里有多難受?」
「那是我的工作。」他聳聳肩,不認為需要道歉。
「之前你對我好,也是因為工作嗎?你說,你到底愛不愛我?」
「我不喜歡把愛啊情啊幣在嘴邊,妳是知道的,為什麼還要問?」他神色一凜,有不容置喙的威嚴。
「因為我心里很不安……」女子紅了眼眶,知道他生氣了。
「傻瓜……」他捏捏她的手,安撫她,逗她笑。「就算我嘴上不說,難道我的行動證明還不夠?」
「討厭啦……」那明顯的性暗示,讓她又羞又喜。
苗子齊看著坐在對面的女子,眼角卻也沒漏掉坐在窗邊的那一位,忽然察覺她站了起來,注意力立刻被吸引過去。
她,背著光,一頭微鬈的長發彷佛鍍著金,在斜陽中閃閃發亮,身材縴合度,比例完美,扣掉高跟鞋的高度,身高大概將近一百六十七公分,雖然上不了T台,不過,若長得不錯,還是有發展的機會。
至少,她已經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這是基本條件。
窗邊的女子朝他們的方向走來,可能是要結帳,苗子齊仰起頭,凝神地等著,想看清她的輪廓。
最後,她竟然停佇在他們桌邊。
當她的容貌清清楚楚地映入苗子齊眼中,見過美女無數的他居然看得出神了。
清透盈亮的眼眸盛著星子,水女敕的唇瓣藏著聰穎,細致臉龐晶瑩無瑕。
他懷疑這張臉是人工能夠雕琢出來的,就算能,那股淡雅從容的氣質又是如何添加上去的呢?
她一出現,艾咪原本精雕細琢的美便落得過于俗氣,與她渾然天成的優雅一比,艾咪那經過訓練的儀態便顯得做作不自然。
「妳……」僅一眼,他著迷了。
艾咪說得沒錯,他就是喜新厭舊,定不下來。
世間美人無數,欣賞美、喜愛美是人的天性,如何定?如何能違背心意,閉眼不看?
只是,這美人不看他,他如此醒目,一百八十二公分高的一個男人坐在這里,更別說風度翩翩,外表俊偉,居然得不到她一秒的分神注意?
坐在不大且寧靜的店里,席寶琳無法不听見這一對男女的對話,無法不感受到這女子的隱忍與委屈和這男子得寸進尺的惡意玩弄。
她走近他們,心疼眼前這名美麗女子的不安,就算這世界好男人都絕種了,女人難道非得從一籃爛隻果中挑一顆外表看起來比較不那麼爛的嗎?
「同是女人,給妳一點忠告──」席寶琳對著艾咪說。「當男人說愛妳的時候,他不一定真的愛妳,但是,若一個男人連愛妳都不肯說出來,那他就一定真的不愛妳。」
听完,苗子齊低頭笑了,真是一針見血。
艾咪惱怒她的多管閑事,但是這個奇怪的女人卻也一言擊中她存在許久的痛苦,只是……她不想承認。
席寶琳無法容忍這個男人玩弄女人于股掌間,還一副給了多大恩賜的態度,所以略微表達一下自己的建議,至于這個女人願不願意听,她無權勉強。
在看見艾咪表情中的听不進勸,她淡然轉身,朝吧台的小偉微微一笑,便翩然離去。
「真是莫名其妙!長得還不錯,可惜有病。」艾咪在席寶琳離開後酸溜溜地說。
但見苗子齊還背過身去,目送那個神經病女人離開,突然覺得氣短,硬是將他的臉轉回來,要他表態。
「子齊,你怎麼不說話,難道她說的是真的?其實你從來都沒愛過我?」
苗子齊只是勾起唇角,一點也沒有為自己辯解的意思。
「你說啊……到底是不是?」她拚命搖他的手臂。
他被晃得沒辦法,只能笑著回說︰「如果妳再聰明點,就會知道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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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午後,席寶琳依舊坐在「余暇」里慣常坐的位子。
她輕輕地合上手中的書,珍.奧斯汀女士著作的《傲慢與偏見》,將之擱在桌面上。
緩緩閉上眼,感受胸口盤旋著一股難抒的溫熱……這是她十幾歲時最愛的一本書。
那時的她,如百合一般純白,眼中看出去的世界是浪漫的、瑰麗的,想象自己是住在鄉間的一位平凡女孩,某一天,陰錯陽差地進到燈火輝煌的宮殿,邂逅了冥冥之中早已定下姻緣,屬于她的達西。
他,有點驕傲,難以親近,所有人都不懂他嚴肅的表情下那顆正直、柔軟的心,只有她,看見了他眼中的一派清澄,毫不畏懼地挑戰他的權威,因為她明白,他是不會認真對一位善良且天真的小泵娘動怒的。
然而,她既不住在鄉間,也不是一位平凡的女孩,小泵娘長大了,已不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珍.奧斯汀筆下所創造出來的達西,她,也不再是那位如百合般純白的天真女孩。
席寶琳的父親席仲霆生前是個珠寶商人,行事低調,縱有數億家產,對外經營的店面卻只有一間小小的「寶閣珠寶行」,販售純手工打造的天然寶石飾品。
席寶琳是他唯一的掌上明珠,自妻子過世後,呵護得無微不至,但是,當他得知自己罹患大腸癌,生命只剩一年時間,開始擔心這龐大的家產對席寶琳而言,究竟是福是禍,她未來的丈夫可會一輩子疼愛她?
接觸太多位高權重人士,他深知金錢、權力腐蝕人心的力量有多可怕,男人深沈的城府豈是單純的女兒能夠招架?
僅剩的最後一年生命,他拒絕化療,抱病帶著女兒走訪幾個重要的寶石交易中心、拜訪往來多年的寶石商,也不得不讓席寶琳認清這個世界不是純白色的,她必須學會保護自己,必須學會權謀,只是,他卻來不及為她找一個值得托付終生的對象。
臨終前,他一再叮嚀席寶琳,真愛難尋,永恆不變的愛更是世間少有,千萬、千萬要謹慎。
七年了,席寶琳從十九歲的少女成為二十六歲的輕熟女,這一路,她雖孤單卻堅韌,一次一次地驗證了父親的告誡是如何用心良苦。
案親離開後,一部分的她也跟著埋入土中;如果真愛難尋,她寧可一個人,待在她的城堡,與父親留下來的寶石作伴,擁著陪伴她度過漫漫長夜的書,過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