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見他的笑聲愈走愈遠,她才松了一口氣。
這個人喔,有時體貼得像紳士名流,有時又無禮得像市井流氓。
洗臉時,她不禁回想和他之間奇妙的相處氣氛,也終于明白,為什麼連原本討厭他的小偉,一天不見,便被他收買了。
他有種讓人不知不覺便放松心情,感到親切的特質,什麼人到他眼中,就是朋友,他不做作,不矯飾,想無賴就無賴,體貼的時候,便體貼到人家的心坎里。
用毛巾擦干臉,揉揉夜里喝了太多啤酒,略微浮腫的眼皮,沒想到她竟在陌生的環境里睡得這樣香甜。
離開浴室回到臥房,棉被枕頭都已收拾好。
「妳的行動電話響了好幾次,可能是家里打來的,快去回個電話,我怕他們真的報警找人了。」他爬上通鋪將門窗關上,提醒她。
「好,謝謝……」慘了,隆叔該不會整夜都等著她回去,重點是,她居然睡得像豬,連電話響也沒听見,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她走到前庭,才撥電話回家報平安,果然,隆叔急瘋了。
幣斷電話,回頭,苗子齊已經拉上門準備離開。
「走嘍!」他將她的皮包遞給她,看樣子真的很急。
她也不磨蹭,跟在他後頭上車。
車子往前開了約一百公尺,停在雜貨店前。
「妳等我一下。」
苗子齊去謝謝鄰居大嬸幫他照顧房子,一並將清潔的費用交給對方。
那大嬸送他出來,一對眼楮亮晶晶地盯著坐在車里的席寶琳瞧,一副就是這小兔崽子終于帶女朋友來了的樂和樣。
席寶琳只好低著頭,這時候,就算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第六章
自從席寶琳撥了一通電話給苗子齊,忘了隱藏自己的電話號碼,加上那一夜相處的愉快氣氛,約好只做朋友,苗子齊便這樣不著痕跡地走入她的生活。
每天,最少最少也有睡前的一通電話。而這個睡前,指的是苗子齊狂歡了一夜,洗完澡後的睡前,而不是席寶琳一直規律的十一點半就寢時間。
他來電話的第一句話,總是──「妳現在在哪里?」
「在家里。」她早已躺在床上,睡了好一會兒。
「在干麼?」他接著問。
「你說咧?」
「呵呵……我最喜歡听妳半睡半醒的聲音,好性感。」他通常是微醺的,帶點興奮睡不著的口吻,半真半假地說著。
「所以……你就不要命地每天打電話擾我好夢?」她側躺著,一手撥弄著柔軟的發絲,一手略扶著輕薄的行動電話。
她不是真的怪他,甚至是有點期待的,期待和他輕松無慮地談天說地。
除了父親留下來的龐大家產,除了「寶閣」,什麼事她都可以告訴他了,包括她的童年、她的父母,她那些過去只存在自己腦子里的幻想與夢想。
「听完我的聲音再睡回籠覺,保證妳的夢更甜。」他擦拭著尚未干透的頭發,心蕩神馳地听著她清脆的笑聲。
「萬一被惡夢嚇醒的話怎麼辦?」她問。
「那妳就打電話吵我,叫我起床尿尿,等我尿回來,再哄妳睡覺,我有好多床邊故事可以說給妳听。」
「你怎麼老是把尿尿掛在嘴邊的,髒死了。」她沒好氣地念他。
「那叫我起床噓噓可以了吧?」
「還不是一樣。」她又被他逗笑了。
「妳一定是真正的公主。」
「什麼意思?」她被他這句沒頭沒尾的注解嚇了一跳,以為他察覺到了什麼。
「還記得上次我跟妳說的那個『豌豆公主』的故事嗎?」
「記得。」
「妳想,一顆豌豆上面鋪了二十層床墊跟二十件鵝毛毯,那個公主還嫌整晚睡不好,這個公主也太難伺候了,根本是找碴。」
「嗯……」她應了聲,突然後知後覺地發現他拐著彎罵人吶!「你是在嫌我難伺候?」
「哈、哈……不錯,腦筋終于轉過來了,看來我還是比妳聰明許多。」這點無聊的勝利也值得他拿出來炫耀。
「那你一定是那個一心想尋找真正的公主的王子。」她回他一句。
「咦……為什麼?我才不會沒事去找個千金大小姐回來,自己降級當男佣。」
「因為天生犯賤。哈哈!」這次換她得意地笑開懷。
「算妳狠!」他咬牙回說。
兩人就經常這樣一通電話,沒營養、沒氣質還兼沒衛生地對話一、兩個鐘頭,樂此不疲。
「喂,明天晚上我們一起跨年。」他說。
「你們不是有活動嗎?」
「是啊,不過壓軸是大明星,大概十一點半我這邊的活動就全部結束了,我們一起看煙火。」
「可是……你來載我,再回去,煙火都放完了。」她很心動,近幾年愈來愈擴大舉辦的跨年煙火只听身旁的人形容多美多美,她卻從沒參加過。
「我請朋友提前過去載妳,不過要走上好一段路,四周道路會進行管制。」
「那……不用了,我自己過去,到的時候再打電話給你。」
「好,一言為定,我等妳,」他聲音突然轉為低沈。「Forever……」
「神經……我要睡了,晚安。」她的心因為他那句戲謔的Forever,大力地揪了一下,慌忙地掛斷電話。
說好做朋友、做酒伴,做互相吐槽的損友,沒事他就愛來兩句把肉麻當有趣的惡心話,果真是訓練有素,拈來全不費功夫的。
席寶琳將手機放回床頭櫃,攏攏羽絨被,縮進溫暖的被窩里,甜甜一笑,繼續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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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寒流來襲,清晨約只有十一、二度的低溫,到了中午,太陽仍舊隱身于灰暗的雲層後頭,路上行人莫不拉高衣領以抵迎面而來的冷風。
席寶琳坐在「寶閣」二樓辦公室,不停地起身望向窗外天空,就擔心突然下起雨來,看不到今晚的煙火。
為了晚上的慶祝活動,她早上練完瑜伽,洗過澡後便到更衣室挑了兩個鐘頭的衣服,一會兒是粉女敕的小禮服,一下子換穿俐落的套裝,又覺得混搭看起來隨興點,忙了半天,最後決定高領毛衣加毛料A字裙、長靴,再披件喀什米爾羊毛披肩……因為,好冷。
期待的心情下,時間感覺過得特別龜速,加上天氣陰晴不明,整顆心就這樣懸著,空著,不知道是為了那听說好美好美的煙火,還是為了自聖誕節過後,只通電話,尚未見到面的苗子齊……
「小姐……」
「啊?」背後突來的一聲叫喚,嚇了席寶琳一跳,她轉過身,發現是王師傅的兒子。
王俊成已站在她身後望著她美麗的側影許久了,她倚在窗邊凝視天空的神情宛如一尊女神,那樣純淨無瑕,他屏著呼吸,遲遲不敢驚動她。
如果可以,他願意化做她庭院里的一棵樹,恆久地、默默地關愛著她。
他配不上她。這是父親從小便對他的諄諄告誡,他知道,也努力學習珠寶設計,只為成為一個能夠光明正大站在她身後的員工,只是,每日每日地看著她,心中的那份愛慕無法抑制地愈來愈膨脹……
「俊成哥,什麼事?」她微微一笑,走近他。
「喔……樓下有一位老先生說要找老板。」王俊成溫柔地注視她。
「知道他有什麼事嗎?」
「他說想挑一顆好一點的寶石,送給他妻子做結婚五十周年紀念。」
「櫃里沒有他喜歡的設計嗎?」
「嗯……也不知道從哪里打听到的,說是知道我們有更好更大的寶石,一定要見妳。」
「嗯……」她沈吟片刻,丈夫還記得結婚五十周年紀念,還有這份心買禮物送妻子……多難得啊!「那就麻煩俊成哥帶他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