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的確不該有任何一方委曲求全。」簡淳揚說。
「我也沒有真的很委屈啦……你們看,不是有很多人談了七、八年戀愛,結果結婚不到一年就莎喲娜啦,我也不知道……」她抓抓頭發。「也許我們就適合談這種戀愛,真的長時間相處,怕他受不了我。」
她怕兩人一起生活,他會發現她脾氣火爆、龜毛,伶牙俐齒、好勝不認輸……總結,她身上數不清的臭脾氣會讓他幻滅。
梁鏡璇一直記得藍宇光說過的——「距離帶來美感」、「你很特別……我們擁有相同的靈魂」,這是她的選擇,她不後悔。
她愛他,愛他的所有,藍宇光沒有對愛情忠貞的觀念,他認為人活在世上不該違背心志,自縛手腳,他尊重每個人的價值觀,只是不要想套到他身上。
「唉!我看還是算了……」她想想不妥。「反正我也習慣了,平常那麼忙也沒心思去想這些,就這樣吧!」
她鄉願地自我開示。
莫禮與簡淳揚相視一眼,反正,這句老話就是她最後的結語。
他們的愛情,無解。
與藍宇光分離的苦悶很快就被接踵而王的超量工作給取代了,宋寒山加入公司後,業績又飄出另一道長紅,他擅長具濃厚中國風味的木雕宮廷燈具,在歐洲國家造成一股搶購風潮,配合的工廠接單接到手軟,員工已經連續加班兩個月,進度仍舊排下出來。
梁鏡璇四處奔波,尋找品質穩定,生產線能固定配合的工廠,加上愛玩的童凱居然閑閑沒事做,給他搞出一台可以設定各種熟度的完美煎荷包蛋加煎牛排機,才剛在雜志上刊出,一堆家庭主婦就打電話來詢問經銷點。
「E.P!」的銷售通路除了家飾、雜貨、精品,現在又得加一條小家電,光是各家門市的銷售合約就如雪片般飛來,更別說後續要處理的事有多少。
梁鏡璇真的很想從孫悟空身上拔幾根毛來變出分身。
平常同事的辦事效率實在太強了,稍稍加班一下很快就能消化工作量,但是,這個非常時期,每個人都已撐到極限,她實在不忍心再壓榨他們,只能自己熬夜處理文件。
打從公司創立,每個人的職責都分得很清楚,所以即使她現在忙得像千手觀音,也沒讓莫禮和簡淳揚知道。
這個時候,她才知道手邊的人真的不夠用,可是,就算緊急應征新人,她也抽不出時間做職前訓練。
「咳、咳……」她在車上接完一通又一通的電話,清清已經干啞的喉嚨。
奇怪,上個月的小靶冒怎麼一直好不了?
她停在路旁攤販買了杯楊桃汁潤潤喉,感覺喉嚨就像剛鋪上一層柏油,又黏稠又燙。
「咳、咳……小雲,你下班前記得先確定‘小廚娘煎蛋機’這個月的生產量,還有,我右手邊第一個抽屜里,已經蓋好章的合約你再review一遍,今天寄出去。」她打方向燈,上台中交流道。
接著,她要到新竹一趟。
六個小時後,梁鏡璇拎著便利商店的微波便當走進公司。
燈已經全暗了,同事也都下班了。
她進到辦公室,打開便當盒蓋,很餓卻沒食欲,一直有股惡心的感覺往上沖,草草咽了口飯,便又翻閱起桌上足足有半尺高的檔案夾。
「咳、咳……」喉嚨還是緊得不得了,她眨了眨眼,視線有點模糊。
叩、叩、叩……
隱隱听見外頭響起敲門聲。她抬頭望了望,起身走向大門。「是誰啊?都快十點了,奇怪……」
當她拉開木門,外面漆黑一片,她又擠廠擠眼,才赫然發現前方站了一名高大男子——
「哇——」她嚇了一跳,因為,那名男子皮膚黝黑,還穿著黑色衣服,幾乎要融進夜色里。
「鏡璇,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公司里?」男子見她盯著自己看卻又默不做聲,納悶問道。
「哇——」她又嚇了一跳。「宇光……你、你怎麼回來了?」
距離他們在巴里島分別還不到三個月,藍宇光從未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回來過,以至于她太錯愕。
「因為想你,所以就回來了。」藍宇光往前走了一步,見到她的人,才感覺到思念的重量。
他在印度尼西亞待了近三個月,本來想轉往印度,沒想到在機場看見中華航空的飛機,一時沖動便回來了,想給她一個驚喜,到她家卻撲了空。
梁鏡璇突然感覺心跳加速,快得她有些承受不了。
「宇光……」她喚他。「我心跳好快。」
「呵……都認識這麼久還會心跳加速?」他笑著揉揉她的發。
「還……冒冷汗……」她開始說話困難。
「冒冷汗?」他撫上她的額頭。「你發燒了?!」
「門鎖上……送我……去醫……」她話還沒說完,眼前一暗,人就昏過去了。
藍宇光及時彎身接住她下滑的身體,將她橫身抱起,沖到大街上攔車。
「快!最近的醫院——」他將她抱進計程車里,急著吩咐。
她是怎麼照顧自己的?全身都燙得要著火了,居然還在公司辦公?!
因為經常出入落後國家,藍宇光本身具備些許醫學常識,他靜下心來測量她的脈搏,發現呈不規則跳動,不只是單純的感冒發燒。
「鏡璇、鏡璇,你醒醒,听得到我的聲音嗎?」他不斷喚她,又催促司機開快點。
當車子終于到達醫院,他從口袋里掏出所有美金。「抱歉,我沒有台幣,這些錢一定夠。」然後便抱起她沖進急診室。
這時,梁鏡璇的心跳已經愈來愈微弱了。
急診室里,藍宇光被留在圍起的綠色布幔外,只能來回急走。
他的心跳也很快,在梁鏡璇突然昏倒的那一剎那,他根本忘了如何呼吸。
布幔里,醫生用急迫的聲調喊著各種儀器、治療的醫療用語時,他只覺手腳發麻,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泰然冷靜。
時間過得很慢,像完全靜止了,他的腦中嗡嗡作響,不斷地出現梁鏡璇臉色蒼白,躺在冰冷手術台上的畫面。
在非洲國家,他見過太多生命的流逝,他以為自己已經對生死釋然了,沒想到當事情發生在梁鏡璇身上,他竟覺得連一秒都挨不下去。
「心跳、血壓都恢復正常了——」布幔內護士喊道。
「先照X光,隨時注意心跳……」醫生道。
藍宇光雙拳緊握,等待醫生出來。
布幔拉開,一位護士定向藍宇光。「你是她的……?」
藍宇光失神地盯著護士的臉,一時竟答不上話。
他是她的親人、情人、朋友……?
這個從來不必清楚劃分的關系,卻因護士的一句問話,揪出更多過去他不曾細想的問題。
「因為狀況還不很穩定,你得幫她辦住院手續,回家準備一些簡便的換洗衣物,要先去拿X光片,等一下交給醫生。」護士像看多了這樣慌亂的病人家屬,很冷靜地交代他一些事情。
「她……她怎麼了?」
這時醫生也走出來。
「得看過X光片才能做初步判斷,可能有心髒方面的毛病,明天還要安排一些精密檢測,剛才心跳速度降得很低,很危急,不過,目前已經沒有生命危險。」
「謝……」藍宇光听完,就在醫生面前,一點男子氣概也沒有,咻地跌坐在地上。
他很害怕,怕得連自己也不知道正渾身發抖,知道梁鏡璇沒事後,他無法控制地溜往地面。
「你沒事吧?」醫生將他攙起。「要不要順便做個檢查,你的嘴唇泛白,看起來不大對勁。」
「我沒事,剛才太緊張了。」他松開緊繃的臉部肌肉,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