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新的一年即將到來。
四個女人齊聚吵雜、擠滿等待跨年倒數計時人潮的PUB里,情緒高昂地一杯接一杯,尋盡鎊種理由干掉手中的薄酒。
「干杯,慶祝我們的友誼邁向第十一年。」雷家安高舉酒杯,推推身邊正專心觀察客人年齡層的陸茜文。「喂,干杯啦!」
陸茜文回過頭,興致缺缺地說︰「不能慶祝一些比較有建議性的嗎?」
「這一定要慶祝。十年,我們都認識十年了呢!天啊,沒有任何事比這更美好的了。」浪漫到無可救藥,不管什麼事都能立刻幻想出瑰麗畫面的石琳立刻加入游說。「值得慶祝,對不對,婉辛?」
「沒錯,讓我們干了這第六杯!」周遭氣氛熱絡,加上酒精催化,容易讓人陷入一種瘋狂的情緒中,連平日認真嚴謹的蘇婉辛也顯得格外放松。
陸茜文不可思議地說︰「你連第幾杯都記得這麼清楚啊」這女人,對數字還真的有夠敏銳,不愧是紅牌會計師。
「當然,以這樣的酒精濃度,我能喝十杯,再三杯我就不行了。」蘇婉辛推推眼鏡,一副理所當然。
四個女人,從高中結識至今已經十年,從青春洋溢的少女蛻變為自信獨立的熟女。
石琳是繪本圖文作家,雷家安是藝術公司企劃總監,而一向言詞銳利的陸茜文則是管理顧問公司的首席顧問。
每個人都在各自的領域中發光發熱,經濟獨立、熱愛旅行、樂于工作也享受生活。
「再干一杯。」熱情開朗的雷家安幫所有人倒滿酒,再度舉起杯子。
「這杯又要慶祝什麼?」陸茜文問。
「慶祝我們是快樂的單身貴族,既沒成為黃臉婆,也沒變成胸部下垂的歐巴桑!」
蘇婉辛听完自然而然地瞄了眼自己的前胸,再看看其他人的。
「停——」陸茜文先阻止她可能會說的話。「就算你有記錄我們十年來胸部角度的變化,也不要說出來。」
「那……」蘇婉辛收回視線。「那就干杯吧!」
所有人邊冒冷汗邊喝完酒杯里的酒。
「那我也要干杯——」石琳說︰「這杯用來許願,願我們的感情永遠都像現在一樣,不管有沒有結婚、有沒有情人,都要一直、一直是彼此最親最親的人。」
大家默默地干了這一杯,這個中了童話故事的毒的女人,不依她的話,她立刻會滾出彈珠大小的淚珠,沒人抵擋得了。
時間很快進入跨年的倒數計時,全場的客人跟著DJ大喊︰「十、九、八……」
「一輩子,一輩子喔。」石琳還在描繪著幸福的未來,直到最後一個數字喊出,她突然激動地站起來說︰「讓我們住在一起吧!」
就這樣,新的一年的頭一天,在不食人間煙火到有點失真的石琳眼淚攻擊下,指稱昨晚所有人都站起來高呼干杯,表示答應她的提議,于是,其他人被迫跟石琳一同買下一棟新建花園大樓的同層公寓。
石琳稱之為——「熟女單身公寓」。
四個人從此比鄰而居,熱熱鬧鬧地過了三年。
第一章
白亦棋坐在診所里的看診室,就著有些昏暗的燈光翻閱最新一期的醫學雜志。
昨夜收了一個髖骨挫傷的病人,這幾天都得待在診所里,不能趴趴走。
他在這南投鄉間開業兩年,上門求診的病人不多,沒事就逛逛田園、果園,為這些留在農村里上了年紀的農民量量血壓、注意養禽農民一些人畜共通的疾病,時間充裕,悠閑自在。
「請問雷家安小姐是哪間病房?」
耳邊突然響起一道清亮簡潔的女音,白亦棋抬頭一看。
一位穿著簡單俐落的女人站在面前,淺灰色套裝,內搭黑色V領針織衫,領口簡單結了一條黑色絲巾,干練又不失女性的柔美。
她的眼神充滿自信,語氣沉穩。
在這鄉下地方,這樣氣質獨特的美女實在少見,白亦棋不自覺多看兩眼。
陸茜文接到好友雷家安的電話,告訴她受傷的消息時,她便匆匆趕來。
當車子按好友給她的地址來到診所門口時,她不禁納悶著這是什麼鬼地方,要不是鋁制招牌上那已經剝落、但勉強能從灰色暗影辨別是「診所」兩字,她會以為這里是「工寮」。
她站得直挺,盯著眼前直發愣的……醫生?她不確定對方是不是醫生的原因是,雖然這人穿著白色長袍,但頭發像才剛睡醒般蓬松,東翹一撮、西塌一塊,滿臉胡子也不刮。白袍里是一件不知哪個加油站贈送的廣告T恤,下面穿著卡其色及膝休閑褲,腳上踩著像夜市買來一雙五十元的夾腳拖鞋——她覺得他比較像從精神病院跑出來假扮醫生的患者。
白亦棋還忘情地盯著她。
她上了淡淡的薄妝,每一處細節都修飾得完美無瑕,皮膚保養得白皙平滑,發長及肩,發尾削薄略帶中性的英氣,平整的套裝烘托出她的自信風采,不知怎的,白亦棋一直無法將視線從她臉上移開。
這絕對不是因為他在鄉下住了快兩年的關系,來到這里之前,成打的美女護士整天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他也從未如此失禮。
陸茜文臉上原本還掛著禮貌性的微笑,但在白亦棋毫不遮掩、毫無節制的打量下已經轉為冷冽,她右手「啪」地一聲,撐到他的辦公桌面,用唇形再次提醒他——「雷家安」。
她微偏著臉,眉毛往上揚了半公分,不耐煩地瞟他一眼。
「喔……雷家安……我查一下……」白亦棋恍神地合上醫學雜志,從架上抽出一本「住院登記簿」,順手拍去上頭的灰塵。
陸茜文掩住口鼻,皺眉看向眼前慢條斯理的「慢郎中」,轉而環顧四周,只有三個門,其中一個打開著,雷家安就在里頭。
「不用了,我已經看到她了,你這里就只有一間病房,還用查嗎?怎麼這麼沒效率。」她忍不住抱怨他浪費了她將近五分鐘。
「其實我這里有兩間病房。」白亦棋溫溫地回應,不過,另一間是單人病房兼他睡覺的房間。
陸茜文翻翻白眼,不想再浪費時間,直接走進病房。
白亦棋連她那攏起秀眉不耐煩的表情都覺得十分生動可愛。
病房里擺著四張病床,只有雷家安一名患者,陸茜文又在心里嘀咕兩句——這個醫生到底有沒有腦袋,連唯一一個病人的名字都記不住?
雷家安的病床邊站著一名男子,陸茜文立刻猜到就是那個令好友神魂顛倒的男人。在工作上一向以拼命著稱的好友,居然能放下工作,賴在這鳥不生蛋的山區一個月,熱戀中的女人的腦袋果然不能以常理判斷。
「這位是我十幾年的好友,陸茜文。茜文,他是婁南軒。」雷家安介紹說。
「你好。」陸茜文向前與他握了握手,隨即轉向雷家安。
「奇怪,我明明看你進家門了,怎麼會三更半夜跑回山上,還差點丟了命?」她明知故問,眼里閃著促狹的光芒。
明明幾個好友聊天聊到半夜快一點,沒想到雷家安這麼迫不及待地,連夜從台北趕到南投心愛男人的身旁,急到連命都不要了。
「呃……就……那個……」雷家安沒發現好友的揶揄,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不好意思明說因為相思難耐。
「算了,不想說就別說。倒是……你要不要轉院,這里環境差,醫生看起來也挺兩光的。」她也不是真要什麼答案,只是想讓婁南軒知道雷家安對他的重視。
「茜文,別這樣。」雷家安噓她一聲,她看見醫生走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