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理,你的電話!」工作站傳來部屬的呼喚,柳沁雅將這些想破頭也沒有答案的瑣事往腦後一拋,專心投入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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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接到父親的電話,柳沁雅沉澱了數日,才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來到柳家大宅。
踏進睽違多年的透天別墅,她仍覺得心驚,仿佛隨時會沖出一個表情嫌惡的女人,指著她的鼻子,用極盡尖酸刻薄的言語羞辱她。
記得她第一次讀到「灰姑娘」的故事時,哭了一個晚上,自己根本就是故事里女主角的翻版。只是,她從未夢想過會有個王子,將她從痛苦的深淵解救出來,她只希望快快長大,然後逃離這個沒有溫度的房子。
「沁……小小姐……老爺在客廳等您很久了。」一旁前來開門的老佣人,猶豫著對她的稱呼。
「叫我沁雅就好。」她無所謂地踏進前院,並不認為自己是這個家的一份子,稱呼她「小小姐」,反而讓她覺得刺耳。
「沁雅,你回來啦!」
柳全統從沙發上站起來;臉上掛著慈愛的笑容,柳沁雅有點懷疑地立在門口,感覺自己走錯時空。
他親切地將她拉到身邊坐下,她十分不習慣,掙月兌他的手掌,坐到另一張單人沙發。
「找我什麼事?」她的口氣平淡,視線木然地落在干淨的茶幾桌面。這麼多年,她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情面對自己的父親。
「沁雅……」見到她的生疏,柳全統嘆了口氣。「這些年……難為你了。」
無預警的溫情,讓她瘦削的肩膀微微顫抖了一下。
「你知道你阿姨的脾氣,我稍稍為你多說一句話,都可能掀起一場家庭革命,知道你受委屈,爸卻不能為你做什麼,你會怪我,也是正常的。」說完,頭垂得更低了。
他的話讓柳沁雅想起十歲生日那天,父親買了兩只泰迪熊,大的送給姊姊,小的送給她,哥哥則是一艘航空母艦模型。
第一只屬于她的布女圭女圭還來不及取名字,就已經四肢分家,零落地躺在垃圾桶里。
「現在,你阿姨和姊姊移民到加拿大,你哥忙著酒店生意,幾乎不回家,你又一個人住外面,這個家……冷清許多。」柳全統望著她。「我老了,身體跟以前也不能比了,許多事愈看愈清楚……現在我只想幫你尋一門好親事,有個可以依靠、可以照顧你的伴,讓我稍稍彌補這些年對你的虧欠。」
她看向父親,歲月的確在他臉上刻劃下深痕,原本還烏黑的發色,不知何時摻入灰白,炯炯有神的雙眼早已布滿疲憊……尤其他的妻子,一直對她這個外來者的存在無法釋懷,多年的吵鬧不休,再堅強的人也會被磨得失去斗志吧!
柳沁雅一陣心酸,調回視線,冷漠的姿態也軟了下來。「我的未來我會自己安排,你照顧好阿姨她們,不必擔心我。」
「沁雅,你沈叔叔是我多年的好友,他的為人我很清楚也很信任,博洋在生意場上的手腕更是新一代中的佼佼者,我希望你能把握,為你自己也為我這個年老力衰的老爸。時間緊迫,我實在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看到你的……」他停下接著要說的話,重重地又嘆了口氣。
「爸……」他未完的話引起柳沁雅一連串的聯想,一時心驚。「你怎麼了?是不是身體出了什麼狀況?」
柳全統沒預期會見到女兒著急擔憂的表情,一時之間,忘了原本想好要說的話。
「爸,你說話啊!如果身體不舒服,公司的事,讓哥哥先幫忙處理,你應該找個時間到醫院徹底檢查,別一個人在家胡思亂想。」
柳沁雅提到「公司」兩個字,拉回了柳全統的理智,他心虛地避開女兒急切的眼神,垮著肩膀搖頭說︰「沒有用的,來不及了。」
听見父親的回答,她的心彷佛突然被針扎了一下!整個人怔住。這就是他突然跟她聯絡的原因嗎?
柳沁雅起身坐到父親身旁,無措地想表達些什麼,卻發現……這個時候!她竟說不出任何安慰、貼心的話。
柳全統擠出微笑,拍拍女兒的手背。「做父親的人都希望在有生之年,看到自己的兒女有個美滿的家庭、幸福的歸宿。不經意間,你都長這大了,我卻沒有機會再重來一次,好好照顧你……」
「爸……」他的強顏歡笑讓她的心更顯沉重。
「我最放心不下的,也就只有你了。答應我,積極地追求自己的幸福,至少,試著和博洋交往看看,你們絕對是很合適的一對,爸看人的眼光不會錯的。」
柳沁雅第一次在父親面前乖巧地點頭,如果,這是父親最後的心願……她如何能殘忍地拒絕?
「好……沁雅乖。」老人眼中閃過喜悅。「博洋這個孩子事業心重,對感情可能被動了點,不過,現在這個社會也不是非得由男人主動,你一直很獨立,對愛情也該如此,別錯過這段好姻緣。」
她苦笑。是不是好姻緣她不能確定,從念書到出社會,她從來不懂何謂「心動的感覺」。如果她的心性原是如此涼薄,只是找個能讓父親安心的交往對象,是誰!似乎也都不那麼重要了。
談完要事後,父女倆陷入尷尬的氣氛中,他隨口問起她的近況卻更顯示出他身為父親的失職,柳沁雅也無心回應,話題很快枯竭。
她起身告別,要他保重身體,帶著復雜的心情離開。
從父親那里回到住處,柳沁雅恍神地倒了杯紅酒,讓身體陷入柔軟的布沙發中,不斷回想父親疲累的神情,在她臨走前,語重心長地說︰「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二十多年的生疏,很難一下子拉近距離,她曾渴望過親情,也曾經在阿姨口不擇言地辱罵她及她的母親時,期待能從父親眼中看到一點不舍……或是心疼。
得到的,卻是逃避與沉默。
她不恨什麼,恨不能讓生活變得好過,她只是平靜地等待自己長大,大到可以保護自己,不再是一只仰賴他人施舍的雛鳥。
她的心已經封閉太久,多年疏離的關系讓她無從學會表達情感,甚至在得到父親突來的關懷時,產生排拒心理。
她可以做到答應父親的事,找個人來照顧自己,讓他安心,諷刺的是,她卻無法涌出更多的悲傷。
也許是潛意識里警戒著自己;一旦釋放出這些情緒,她的堅強與平靜,都將瞬間瓦解。
思索片刻,起身拉開玄關的小抽屜,抽出沈博洋的名片,撥打上面的行動電話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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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一天休假,柳沁雅提前二十分鐘到達與沈博洋約好的餐廳。
她做事一向果決,既然選擇了,她希望遠戰速決。提前到的原因,只想多點時間讓自己做好準備。
沈博洋到達餐廳時,意外看見已經在座位上等候的柳沁雅,他以為枯坐十分鐘至半個小時是男士約會的必備酷刑,所以連筆記型電腦都帶來了。
桌面上淡黃的燈光,投射在她蒼白的面容,因高挑而更顯清瘦的身子,直直地挺著,仿佛需要很多力量才能支撐著自己不倒下。
沈博洋無法形容第二次見到她的感覺,她曾讓他誤以為是家教良好的乖乖女,而後發現實際上更像一只特立獨行、不屑與人親近的貓,此刻,他卻從她的側影看到太多沉重的心事。
一時之間,他竟沒了原本打算和她唇槍舌戰一番的促狹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