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沒變,像妳尹伯伯說的,壯得像頭牛,過動得像只靜不下來的猴子。」
紀桑亞輕笑。伯母還是像以往那樣開朗,知道她已經從喪子的悲慟中走出,自己也該放開手了。
「交男朋友了嗎?」尹母試探地問。
「啊……」腦中突然浮現韓宇的臉,對著听筒就臉紅了。「我……不知道。」
「惦著杰嗎?」
「伯母,這輩子,我都不會忘記他的。」像要喚回那抹愈來愈淡的身影,她加強語氣。
「那就好。」尹母語調里有種松了一口氣的意味。「等我回國,我要吃妳煮的菜。」
「那我要趕快復習一下了。」她笑嘻嘻地回答。「抓住妳的胃,讓妳舍不得回美國。」
「是啊,我們都舍不得的。」
「伯母?」聲音很小,紀桑亞沒听清楚。
「沒事!等我回國,再讓我好好看看妳。」
幣上電話,紀桑亞深吸一口氣再慢慢吐出,好像壓在胸口的一顆重石,終于卸下。
緩緩地,她褪下手指上的戒指,將它收進抽屜里,告別一段長達九年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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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點多,韓宇站在紀桑亞住處的大樓外,仰起頭望著六樓屬于她的那盞燈,心里想著,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
按了按手機上的未接來電--妮可、小倩、馨欣,沒了。
他心想,既然她沒打電話來,應該沒事。愈明白對她的感情,他就愈沒有勇氣接近她。他甩甩頭,還是轉身走進「星光」。
遠離吧台那個習慣的位子,挑了角落的一個包廂。
小優看到他,越過自己服務的區域跑過來。
「韓大哥,今天你怎麼坐這里?桑亞姊沒事了吧!」听阿明師父說,是他抱著生病的桑亞姊回去。她一直悶悶不樂,想弄清楚他們的關系。
從小被捧在手心呵護的優越感,讓小優無法接受同事們耳語猜測著韓宇對紀桑亞的好感。店里,大家都知道她喜歡韓大哥的,一股好勝的心理,使她的語氣有點不悅。
韓宇抬起頭。「小優啊?幫我拿一手啤酒。」看到她眼中的醋味,他突然涌起不耐。
自從來這里演唱後,不斷收到小女生的情書,經驗告訴他,千萬別去招惹那些動不動就掉眼淚的純情少女。只是,最近他連熟女的熱情邀約也愈來愈提不起興趣,難道,真的是過度使用,彈盡糧絕了嗎?
小優提了一手啤酒回來,站在桌邊不肯離去。見韓宇只顧著喝酒,連看也不看她一眼,她沖出口問︰「你喜歡桑亞姊嗎?」
「大人的事,小孩子別問那麼多,走吧!」他不想再听到「桑亞」兩個字,那只會讓他愈來愈煩躁。
小優咬咬下嘴唇,一扭身,紅著眼眶走回服務區,與謝文風擦身而過。
謝文風回頭看她一眼,坐進韓宇的包廂。
「那件事已經處理好了,門口的安全人員會特別注意,不會再讓他進來的,其他員工不大清楚發生什麼事,也別再跟桑亞提起。」
「知道了。」
「她還好吧?」
「受了點驚嚇,應該沒事了,陪我喝酒。」將杯子推給他,自己拉開一瓶鋁罐,仰頭就灌。
「怎麼啦?」除了每年他母親的忌日,謝文風很少見他心情這麼低落。
「沒事。」
「小優怎麼了?她剛才好像哭了。」謝文風問。
「小女生,搞錯對象,過一陣子就沒事了。」他的桃花爛帳,謝文風很清楚,不須多說。
「那桑亞呢?」
韓宇看了他一眼,點根煙,往後一靠。「她不是在家?沒打電話跟你請假嗎?」
「別告訴我,你只是把桑亞當成你的游戲對象。」謝文風直直盯著他。
韓宇將視線瞥向一旁,幾次欲言又止,最後,吐出一串長煙。
「你好像特別保護她?」他淡淡地問,沒有正面回應。
「那是因為你沒見過她剛來的樣子,這陣子,我感覺到她變得比較開朗,我不希望她走回過去封閉的世界里。」
「封閉?怎麼說?我一直以為她的個性原本就是這麼冷冰冰的。」
謝文風搖頭。「三年前,她走進店里,說要應征吧台,除了答應試調幾杯調酒外,其他的,無論我怎麼問,回應我的都是面無表情或是搖頭,似乎開口說話,對她而言是件很困難的事,冷得像個沒有生命的瓷女圭女圭。」
「的確很奇怪,那她又為什麼會留下來?」韓宇想象那個畫面。
「或許是緣分,我當時腦中想著,如果就讓她這麼離開,她要到哪里?會遇到什麼處境?不自覺地當下就答應她。」
「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知道……多年職業的直覺吧!那個時候的她,可能剛逢劇變,所以選擇封閉自己隔絕外面的世界。不過,對于她過去的事,她不說,我也沒再問。我猜,跟她手上的那枚戒指或許有關,應該是感情的事。」
韓宇默默不發一語。想著她年輕、擁有如神賜般精雕細琢的容貌,身材各方面條件都是許多女孩夢寐以求,卻像一具失去靈魂失去生命的空殼,那時的她發生了什麼事?
「剛開始半年,她根本不與任何人交談。三年來,也沒見過哪個男人成功地接近她。」謝文風若有所思地看著韓宇。「我不希望她……受到傷害。所以……我想弄清楚你對她的感情。」
韓宇與謝文風對視,苦苦地笑。「放心吧!大哥都祭出保護令了,我知道怎麼做。」他竟然白痴到認為她的冷漠是因為了解男人喜歡追逐挑戰性高的獵物,開始懊惱自己無端闖進她的世界。
「韓宇,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一直希望你可以正視自己的感情,不要逃避,我相信你絕對會善待……」
韓宇打斷他。「不可能。我還是我,對好女孩敬而遠之,我不會再去招惹她的。」
「韓宇!」提起這個話題,謝文風又不自覺提高音量。
「你不覺得所謂的好女孩很可怕嗎?成天幻想著浪漫情節,對她稍微好一點,就想為男人整理房子、燒飯洗衣,甚至生孩子、結婚。她的世界只剩一個男人,而且也要男人放棄整個世界。」他順勢抖了一下,加重恐怖氣氛,然後大笑,掩飾自己的不自然。
謝文風嘆息。「不要欺騙自己,至少,不要刻意抗拒……」
「不談了,出去透透氣。」韓宇站起來。
「你又想去哪里鬼混?」謝文風瞪他一眼。
韓宇朝他齜牙咧嘴。
離開「星光」,韓宇的腳步不自覺又走到另一側,坐在花圃邊,點了根煙。
他不是不相信愛情,只是不相信永恆不變的愛情。
如果有一天,曾經相愛的人要變得互相憎恨,要計較誰愛誰多,或是要去面對已經不愛自己的對方,如同他的父母和那個他曾經努力改變自己、改變生活方式卻仍舊無法留住的女人,他寧願所有的感情都在曖昧不明時、在最甜蜜的時候畫下句點。
不在乎就不會感到失望,不強求就不會受到傷害。
按了按手機里的通訊錄,停在「桑亞」的名字,看了一眼,往前轉動,按下另一組電話。
「大眾情人,肯打電話啦!」妮可劈頭就是一陣埋怨。
韓宇干笑兩聲,調侃她。「衣服穿上了沒?」
「厚--你這個沒良心的,人家吹了一晚的風,都感冒了,你還不快過來看看我。」
「我剛好知道一種治感冒的偏方,等等,我馬上過去。」听見妮可依舊熟悉的說話模式,悶在心里的不舒服散了一半。
電話里傳來一陣銀鈴輕笑。「要快點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