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件呢?」沈方遠試探地問。
「條件?」她一時反應不過來,隨後想想就笑了起來。
「你的意思是要給我錢吧?」她嘴角勾著笑,心卻在滴血。
「我知道你們育幼院目前遇到一些困難……我想,你很需要幫助。」沈方遠語帶保留,因為從她的表現,他看不出她對博文的感情究竟抱持著什麼態度。
夏明眸敏感地幾乎從沙發上跳起來。
這算什麼?落井下石嗎?連育幼院出事都調查得—清二楚,知道她被逼得六神無主,正好拿來做談判籌碼?
他的確比張皓的母親更高竿,也更有技巧,換個方式來印證她就是覬覦他們的家產。
「直接說拿錢打發就好了,既然你都知道我是怎樣的背景,對付我們這種夢想攀龍附鳳的女人,不必用這麼文雅的詞句。白話一點,會比較節省您寶貴的時間。」她將視線調回對方臉上,火氣冒了上來,作踐自己地說。
她知道接下來的戲碼,但是,她已經沒了之前的骨氣,因為她沒有足夠的時間,也沒有信心能再籌到更多的錢。
眼前的中年男子和張皓母親的臉漸漸重疊,對於他們這種有錢人而言,錢,真的是萬能的吧!只要抓對時機,用對方法,沒有人能夠抗拒。
「你需要多少?」沈方遠的臉冷了下來,她已經將目的說得夠清楚了。
她很想甩頭就走,為自己留下一點尊嚴,但是,想到再過幾個星期,院里二十個孩子就要失去自己的家,也許必須被分配到不同的育幼院,未來如何,沒有人知道。
尊嚴,終究換不來一頓溫飽,疲累的身心,磨去了她的傲骨。
夏明眸低頭斂了斂眼眸,等待眼眶的酸楚過去才抬起來。「一百五十萬。」
「這樣夠嗎?」他嘴角帶著輕蔑,是這個小女孩不清楚沈家的財力,還是她以為百萬就是個大數目了?
對方的眼神像是拿一把凌厲的刀住她身上劃,她咬著下唇,硬擠出兩個字︰「夠了。」
「銘隆。」一揚手,一本支票簿呈上來。快速寫了幾個字,撕下,放在桌面推到她眼前。
「送客。」沈方遠閉上眼,讓身體埋進柔軟的沙發里。
博文究竟還是太單純了,他們這樣的家世,看來似乎擁有很好的條件,但在愛情上反而變得真心難求。
夏明眸盯著浴室鏡子里紅腫的雙眼、因為疲累而瞬失光澤的發絲,削瘦的臉頰,像一具失去靈魂卻仍游蕩在人間的空軀。
她不應該哭的。當發現自己像只螻蟻任人放在指尖上玩耍;當發現這個世界除了錢是現實的,其他的堅持都太過夢幻,她應該慶幸自己還沒垮,甚至會變得更無謂、更堅強。
眼淚,是哀悼自己曾經付出的真心吧!
結束了,這一切的混亂、她的愛情、她自恃尊貴乾淨的心靈……都將一並消失。
只要大家都平安,就足夠了。
打電話到公司請了一天假,來到劉名富家中。
「我們湊足錢了,找你的代書來,跟我到銀行辦理貸款還有買賣過戶。」她平靜地面對眼前這個瑣的小人,告訴自己,今天過後,一切都會回到正軌,回到她過去二十幾年的生活,所有的事,只是一場惡夢,醒了,就沒什麼好怕的。
「你……你真的……有錢了?」劉名富瞪大眼楮支吾地說。
「你要的不就是錢嗎?該不會賣房子還要挑人吧!」她眯著眼看他,暗暗咬了咬牙。
「可是我……房子……早就賣掉了。」他舌忝舌忝乾唇,臉上帶著一絲恐懼。
「你、你說什麼?!」夏明眸沖上前,一把抓起他的衣領。
「我告訴……對方……你們很快就、就搬走了,我以為你不可能籌到這些錢……」他舉起手擋住自己的臉。
「你騙我——」夏明眸一股氣竄上腦門,掄起拳頭住他下顎一揮。「你這個王八蛋——」
一拳不足以發泄胸中的怒火,她隨手拿起玄關的花瓶往他身上砸。「你太過分了,你知不知道我們花了多少心力才湊到這些錢,你、你竟然敢擅自把房子賣了!你要他們住哪?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夏明眸的拳頭不斷落在他身上,像發了狂一樣,但是,連日來的奔波早就透支她的體力,她的拳頭漸漸失去力道,最後跌坐在地,失聲痛哭……
「明明……你別這樣……」劉名富也算是和他們一起長大的,見夏明眸哭得聲嘶力竭,知道自己真的太過分。但是,他的賭債再不還,可能連四肢都保不住。
「不要叫我,你這個沒心沒肺的畜生——」隨手拿起落在地上的玻璃碎片一扔,沒丟中目標卻反倒割傷了自己的手掌。「你怎麼可以這樣……」將臉埋進雙手中,涌出的血珠沾上了原本清秀乾淨的臉龐。
夏明眸哭到眼淚乾了,聲音啞了,手上的傷口凝成暗紅色的血漬,她失魂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得快點去找房子,僅剩的意志力支撐著她身體。不敢回育幼院,稍早才說了一個讓大家欣喜的好消息,她怎麼能殘忍地再去打破這最後一絲希望。
回頭瞪向一旁呈呆滯狀的劉名富。「不要告訴溫媽媽,我會在期限內找到房子,如果,你敢再去騷擾他們,我就跟你拚命!」
看著她跌跌撞撞的步伐,劉名富搓著手想去扶又怕被扁,腦中也開始擔心他們一大群人該何去何從。
第八章
離搬家的期限又近了兩天,夏明眸拖著酸痛的腳跟一步、一步往回家的方向移動。
那些房子的租金,不是育幼院有能力負擔的,要不就地處偏遠,交通、就學根本就不方便。
但是,再不決定,這些孩子就得被分送到各個育幼院,她怕溫媽媽受不了這個打擊。
「老婆——我回來了!」
听見朝思暮想的聲音,夏明眸停住腳步,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的人。
沈博文站在夏明眸住處大門前,漾著陽光般的笑容,用力揮手。
「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見她靜止下動,他定向前接過她肩上的皮包,用力一抱,在她發問深深地吸一口氣。「想死你了。」
她呆愣地垂著手,腦筋一片空白。那張以為不會再見到的笑臉如夢似幻地出現在眼前。
忘了該對他的隱瞞生氣、忘了他們身分的雲泥之別,她貪心地想從他身上多吸取一點勇氣、一點力量。她太疲累了,幾次都以為自己睡下就不會再醒來。
「你……沒有回家嗎?」在他懷里,她悶悶地問。
「還沒呢!一出機場就迫下及待想見到你,我媽媽還笑說我是標準的見色忘友,有異性沒人性。」
原來……他父親還來不及阻止他。
「你怎麼瘦這麼多啊?」捏捏她的手臂,皺起眉來。「你一定還沒吃飯,走!我們去夜市找東西吃。」
夜市……
她鼻頭一酸。
他對她,是真心的吧!為了她,每個星期天待在育幼院;為了她,舍棄美食、舒適的生活,配合她的腳步。在他身上,她看不到用金錢堆砌的黃澄澄閃光,只有真誠的笑容以及包容。
她不該質疑他的付出,眼淚無預警地直直落下。
她無法選擇自己的背景,他也一樣。如果說有什麼地方錯了,只能說命運不該安排兩人相遇。
她露出虛弱的微笑,踮起腳尖主動迎向他的唇。
一天也好,讓她記住他的溫暖,讓她保存多一點屬於他的記憶。她不會忘記和他父親的交易,只是,讓她再多待一會兒就好……她在心里向自己告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