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筱優繞到他前面,眼楮和他正對。
「你很吵耶。」小錄又把頭轉開。
「如果吵死你就可以帶你去醫院,小記,我們一起吵他。」
筱優伸手,小記緊緊握住她的,十指緊扣,她和姐姐是同一國。
「好,我們一起吵他。」
「一、二、三,開始吵!要去、要去、要去,小錄錄要去醫院,要去、要去、小錄錄要去醫院……」在筱優的帶領下,小記一面跳舞、一面拍手,繞著小錄喊得超起勁。
「很煩耶,你不知道看醫生要花很多錢哦,開刀更恐怖,會讓我們家破產,笨小記,什麼都不懂,只會吃蛋糕!」小錄被逼急了,用力捂住小記的嘴巴,大聲嚷嚷。
是因為錢啊,筱優懂了,她還以為他害怕看醫生。
酸酸的,是心情,她以為十歲的孩子不應該把錢擺在生活的最前線。輕嘆,把男孩摟抱在懷里,輕言緩語同他說︰「誰告訴你,開刀會讓我們家破產的?」
「媽媽說的。」小錄沒說話,小記搶著回答,惹得小錄瞪她。
「好小錄,你知不知道當男生很辛苦?男生的肩膀要寬,腦袋要清楚,手臂要很有力氣,才可以保護女生,再過二十年,姐姐和小記老了,兩個老老的女生要靠小錄,如果你沒有一顆健康的心髒、一個強健的身體,怎麼照顧我們?」
她放開小錄,凝視他倔傲的臉。
「我會照顧你們。」他說的毫不猶豫。
「我知道你很想,可是你如果沒有辦法恢復健康的話,說不定我到六十歲都還要照顧你,想想一個又瘦又小,又斷了一只腳的老太婆,要扶一個年輕力壯,身高一百八的大男人上醫院……姐姐好可憐,對不對?」
小錄還是沒說話,一樣是小記回答,她一面玩辮子、一面說得很委屈。「對啊,姐姐好可憐哦。」
她對小記微笑,感激她的鼎力相助。接著說︰「小錄,告訴你一個秘密,不可以告訴別人哦。」她湊到小錄耳邊,輕聲說︰「姐姐是億萬富翁,很有錢哦,對姐姐來說,看醫生、開刀都只是小錢,不會破產的啦。」
他低頭,筱優勾起他的下巴,懇求。「小錄,把病治好,以後好好念書,等你長大後再賺錢還給姐姐,這樣好不好?」
小錄想過老半天,終于點頭。
筱優松口氣,這家伙是個固執小子。
「那我們先去看醫生,然後去吃蛋糕。」筱優大聲向小記宣布。
「耶耶耶!吃蛋糕、吃蛋糕、吃蛋糕……」小記一興奮,又開始跳舞,她真的超喜歡唱歌跳舞。
筱優滿足地牽起「弟弟妹妹」,她想,未來有人可以讓她依恃,她再不必害怕孤獨。」
厲平走下講台,將資料收進包包,今天下午還有一個心導管手術要做,他得預做準備。
他是個知名的心髒科大夫,也是大學里知名的教授,對他而言,下午的手術只是個經常做的小手術,但他習慣在每次進手術房之前,做好充分準備。
他很斯文,有一頭濃密鬢發和一雙深邃眼楮,以男人的標準而言,他的皮膚算是相當白皙,雖然沒有男明星那種帥到會讓人尖叫的長相,但整個人上上下下散發著一股讓人心安的溫柔。
這股溫柔氣質,能讓忐忑不安的病人得到安慰,讓周遭人們如沐春風。
是了,他還有一副溫柔的好嗓音,再嚴重的病情從他嘴里說出來,好像都不必擔心。
他出身醫師世家,爸爸媽媽都是醫生,媽媽是胸腔外科主任,爸爸是心髒科權威,就是這樣的遺傳和家庭環境造就了天才醫生周厲平,他好像一出生就注定該拿手術刀。
有人問他,媽媽是胸腔外科主任,你沒想過走胸腔外科嗎?他不是沒想過,媽媽去世的太早,不像爸爸,有充足的時間向他洗腦。
周厲平收妥包包,走出會議室,一路上,他對幾個迎面而來的醫生護士點頭微笑,他的溫柔,醫院上下都知道。
這里是間由財團出資,籌劃四年,才開設剛滿三年的新醫院。院長是厲平的父親,而厲平擔任心髒科主任,醫院創立的時間並不長,但已經是台北頗負盛名的醫院。
「周醫師,梁小錄來醫院了。」一個年輕護士匆匆走到厲平身邊,欣喜道。
「你是說梁小錄?那個小男孩?」
厲平相當關心梁小錄,事實上,他只幫小錄看診一次,但他的狀況讓人印象深刻。
他有個長不大的母親,陪兒子來看病時,甚至想要勾引兒子的醫生,他還有個智能不足的姐姐,不斷在旁邊吵著要吃糖、吃蛋糕。
在診間,梁小錄的眼楮充滿防備,他才說這個病需要動手術,他二話不說,拉起母親、姐姐就要離開。
他阻止他們,試著解釋小錄的病情並不嚴重,只要動個小刀,他就可以和普通孩子一樣活蹦亂跳,但即使他費盡唇舌,也等不到他們再度就醫。
厲平曾經按著病歷上的住址去找過小錄,沒想到推開門,只看見一個喝的醉醺醺的男人。鄰居說,酒鬼丈夫把老婆打跑了,于是他猜測,小錄已經跟著母親離開。
他分析過自己,病人那麼多,為什麼獨獨對梁小錄上心?後來,他找到原因,因為他有一雙憤世嫉俗的眼楮,曾經……他愛上這樣一雙眼楮。
「沒錯,就是他,他那個智能障礙的姐姐也來了。」
"誰帶他們來的?他們的母親?」
「不是,是一個女生,看起來很漂亮、年輕,他們叫她姐姐,今天周醫師沒排診,他們掛李醫師的門診。」護士小姐解釋得很清楚,她知道周醫師非常關心這個小病人,那次,還是她自告奮勇陪周醫師去找梁小錄的。
「李醫師幫他們看過了嗎?」
「看過了,李醫師要他們辦住院,我剛過來的時候看見他們在住院組那里排隊。」
所以梁小錄已經決定做手術?「有病房嗎?算了,我直接過去住院組。」
他走的飛快,小護士欣賞的眼光追逐著他的背影,一個這麼關心病人的好醫師……要是,要是他們不只是朋友,不知有多好。
當筱優轉過身那刻,厲平被定身,他的眼楮、他的心,被制約了,再移不開眼。
是侑萱?他的心狂跳不止,失速的頻率讓他喘不過氣,五年了,他找了她整整五年,全無音訊。沒想到,她居然出現在這里!是老天對他的懲罰到了底,願意讓他重見天明?
曾經,他恨透自己,為什麼非要失去,才曉得自己沒能力適應,為什麼非要生活里沒有了愛情,才知道自己無法呼吸。
是侑萱啊!他日思夜想的女生,那個在舞台上放光放亮的精靈小姐,不笑的她、憂郁的她,緊緊印貼在他胸口,她的身影從未與他的心失聯過,他記得她愁眉不展的笑容,記得她的憂愁。
邁開長腿,厲平朝她走去。
猛地,他停住腳步。
她在笑,笑得那樣甜美開心,眉頭松開,眉梢上揚,嘴角拉出幸福洋溢,仿佛世界很美麗……那是侑萱嗎?不像,那不是侑萱的表情。
他遲疑了,裹足不前。
侑萱不愛笑,多數時候,她臉上刻劃著濃濃的失意,即使逗出她的笑容,她也是笑的很壓抑,笑得嘴角微掀,卻眉心郁郁,侑萱不懂得什麼叫快樂,只理解何謂成就,她習慣性的表情是驕傲,不是微笑。
所以……不是她?
微微地,失望,抬眉,他認真再看向對方,她似乎比侑萱矮點、胖兩分,頭發比較多,額頭……看額頭不準,侑萱總把頭發綰到後腦勺,露出光潔的額頭,而這個女孩的劉海蓋掉半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