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漠然的臉孔,阻止了她的蠢蠢欲動。
「你不會得逞的。」淡然地,厲平輕道。
得逞?什麼意思?
她從來沒有得逞過啊,好的棒的全讓方侑亭拿走,她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說喜歡她,不是兄妹、朋友那種喜歡的周厲平……
所以,哦,暫時當機的腦袋恢復動作了解了,他說「不會得逞」的意思是——他不會讓她笑著看侑亭哭,不會讓侑亭帶著眼淚祝福!
他不要她了,他要回到侑亭身邊,不再被壞心巫婆蠱毒。
炳,哈哈,報應耶,這才是真正的報應啊!
太好了,她一直擔心重蹈覆轍,這不就是?失去愛情、失去生命,她跟媽媽走的路還真是一模一樣。
呵,好奇怪,這麼悲慘的時候,她居然不想哭,只想仰天大笑。
丙然是病了,她病得不輕。
不知道為什麼,雨總是在下,大雨小雨輪番肆虐這個大都會,侑萱抓住手里的小花傘,雨水沿著傘面滑下,風一鼓噪,雨水濺上她的黑洋裝。
等很久了,她在醫院外頭等待厲平出現,那次之後,他們整整三天沒見面。才三天她已度日如年,她終于理解,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不純粹是夸飾的語法。
她從來沒有這樣狼狽過,即使是父親,她都沒向他搖尾乞憐,乞求一點點疼愛、一點點公平對待,但她甘心狼狽,為了自己真心愛著的男人。
她對自己說︰厲平是最講道理的男人,只要好好跟他把話解釋清楚,他會明白,那些話有多少賭氣成份,他也會理解,她愛他,是真心誠意,不是復仇更不是懲罰誰誰的作為。
她告訴自己,厲平愛她,對侑亭只是兄妹情誼,這份事實不會因為一時的憤怒而改變,他終會看清楚,她的感情不包裝、不矯飾,她愛他,真真實實。
她要向他解釋。為什麼自己會撒下瞞天大謊,為什麼要對侑亭說出那樣憤怒的言詞,實在是她嚇壞了,那個醫生的表情,態度,讓她以為死神已經接近自己。
她恐懼死亡,非常非常恐懼,她有好幾年時間夜夜作惡夢,夢里,她抱著一具逐漸冰冷的身體,夢里,她的手腳,也一寸寸變得冰冷。
她不要讓誤會分離兩個人,不要無可挽回,媽媽失去爸爸,便失去她的性命,如果她失去厲平,肯定會和媽媽走上……同樣結局?
她把要告訴厲平的話,在心底復習過一回又一回,以至于,連續站了五個小時,她的雙腳絲毫不覺得累。
終于,她等到厲平,看見他穿白袍的身影,看見他對著身後的同事微笑,笑容還是一樣溫暖溫柔。
侑萱邁開腳步,踉蹌,差點兒摔倒,才發覺兩條腿不知道什麼時候麻木。
她不理雙腿抗議,硬是奔到他面前,突兀地攔下他,阻斷他和同事間的交談。
同事看了凝重的侑萱一眼,朝厲平點點頭,笑說︰「小女朋友來了,我們明天再談。」
破天荒地,對所有人都冷淡的侑萱,居然朝對方點了點頭,表達善意。那是她從來不做的事,為了厲平,她願意改變。
厲平注視她,眉間的溫柔瞬地隱去,寒聲問︰「有事嗎?」
「我們談談好嗎?」她很緊張,握住拳頭的拂陷入掌心里。
「還有什麼好談?」
他的口氣里有她不認識的冷漠,他的眼神里有她沒見過的不耐煩,她知道他氣她。
「有,我要解釋清楚,那天……事實不是你想的那樣。」
「對不起,我另外有約,等我有空再談。」他對她說話的口氣像對待路人甲。
「我不會花你太多時間,只要三分鐘就好。」她要為自己爭取一個機會。
他瞥她一眼,深吸氣,提起手腕,眼光落在上面的指針,「好,就三分鐘,你說吧。」
他的態度讓她的驕傲受傷了,侑萱咬唇,在心底告訴自己,不怕,她一定要試過才能放棄,三分鐘,她要結結實實把握。
「那天,你听到的話全是假的,我不是真心說那些,而是為了要氣侑亭,因為她說你是她的,要我把你讓出去,我才不要讓,我愛你、很愛……」
她說得急切,急得讓他明白,愛是真的、憤怒是假的,只要他願意听她一次,她願意听他一百回,包括……放下仇恨。
他放下手腕,定定地望她,半晌,嘆氣。「方侑萱,你怎麼樣都不肯認輸,是嗎?」
「我……」她被他堵得語頓,這是第一次,她發覺自己的口才並不好。
「不管認不認,這回,你輸定了。」
厲平繞過她,走向停在路邊的車輛。
侑萱的眼光跟著他的背影走,看見站在車子外頭侑亭笑得滿臉春風,厲平走近她,環起她的腰,一起坐進車子里。
輸定了……原來她已經輸定了?
失去力氣,手上的傘被一陣風吹開,翻幾個滾,卡在人行道上。
她想去追雨傘,卻摔了個四腳朝天,又一陣強風刮來,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傘遠走他方,散了,她和她的傘,散了,她和他的愛情,散了……
第5章(2)
第一次努力追回愛情,她只追到他的冷淡。
所有人都對她不諒解,她無所謂,她只在乎厲平的理解。
今天全家都到厲平家里替他慶生,她沒跟去,卻一個人靜靜站在周家窗外,凝睇著屋里的熱鬧,就像多年以前。
厲平說,他在那個聖誕夜晚,愛上賣火柴的女孩。
瞧,戀人之間都有著一定的默契是不?那個寒冷的夜晚,她也想像自己是賣火柴的女孩。
今夜,她又渴望起溫暖,渴望一雙暖暖的大手把她拉進屋里,用暖暖軟軟的大毛巾擦干她濕漉漉的頭發。
她在窗外等了很久,厲平沒有回頭、沒有發現映在玻璃窗上那道孤獨身影,嘆氣,那只讓她不能依靠的右腿隱隱作痛,她蹲下,隱身在開滿粉色花朵的九重葛背後。
月亮很圓,圓得像那個他們在清境農場的夜晚,那晚,她笑問︰「如果我吻了你,你會不會馬上把我升等?」
她只是說說,他這個人很重計劃,說要一千五百個喜歡才能兌換一個愛,她就認命相信,非得等到二十二歲那年秋天,她才能等到他一聲我愛你,至于親吻,那是過愛情之後才能做的事情。
「升等成什麼?」他問。
「情人。」
「我不踫未成年少女。」他說得斬釘截鐵,然後毫無商量,很不浪漫地,把她推開。
「我已經年滿十八歲。」她爭辯。
「我對成年的定義是二十二歲。」他是老古板加三級。
她不滿意地別開臉,然後在他猝不及防間,迅速轉過頭,在他唇間貼上一個親吻。
這個吻有點倉促,甚至稱不上一個吻,但她踫到他柔軟的唇,滿滿的,心底沾滿他的氣息。
厲平又急又氣,問︰「你在做什麼?」
她笑出滿面春風,回答,「不知道嗎?這叫霸王硬上弓,太棒了,我喜歡贏的感覺。」從那次之後,他常常喊她「不認輸的丫頭」。誰知道,到最後,不認輸成了他指控她的言詞。
雜沓的腳步聲將她從記憶里拉回,周叔和厲平送爸爸和侑亭他們一家出門。
對,是他們「一家」,那「一家」里面沒有一個方侑萱,她差一點點就把厲平從那一家里拉出來,重新組成一個新家,沒想到,驕傲讓自己功虧一簣。
車子遠行,侑萱從九重葛後面走出來,周叔看見她,拍拍兒子的肩膀,要他和侑萱好好談。
她向周信彬點頭,他給了她一個鼓勵的微笑,那就是周叔,待她最好的周叔叔。
侑萱努力拉了拉唇角,沒忘記他把驕傲甩回她臉上的難堪,她很想假裝上次不存在,可是對心高氣傲的她,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