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棒了,他被自己的謊言砸到腳,「可是在我的認真經營下……」
接下來,他們的對話純粹斗嘴,沒什麼建設性可言,可再沒建設性,他們還是聊了一、兩個鐘頭,當然,小記三不五時會跑過來插插花。
接下來,她和小記吃過飯後,老師來了,下午三點,上完課,老師說要帶小記去听音樂會,很難想象,坐不住的小記居然能安安靜靜的在音樂會里面待兩個鐘頭,所以老師常說︰小記很有天分。
至于小錄,學校辦郊游,兩天一夜,所以今天的她又當了空巢期女人,而且有點糟的是,厲平不在身邊。
為了不讓自己胡思亂想,她走趟花市,買幾盆蘭花,她不愛被剪下來插盆的鮮花,總覺得一棵植物,盡情綻放美麗是為了延續生命,不是為了讓人們剪下來,插在盆子里,維持兩天的光鮮亮麗。
花市前有一條人行穿越道,筱優臨時停車,把車子停放在花市前,讓商家把蘭花一一移到她車子里面,弄好後,她和老板說過謝謝,轉身。
同時間,在人行穿越道上有一個穿著套裝的女孩,在筱優轉身時,看清楚她的五官,霎時,驚慌失措,兩只腳竟走在人行穿越道中央,動彈不得。
說時遲那時快,號志轉變,一輛快速飛駛的車子穿越,砰,套裝女孩被車子猛地撞擊,整個人像破布似的,彈飛起來,墜地。
撞擊聲嚇到筱優,她猛然回身,當侑亭那雙驚惶的眼楮對上她的眼,筱優嚇得捂住嘴巴,腦袋一片空茫。
怎麼會?那是侑亭啊!
三秒,她發狂似的沖上前,一面拉開圍堵的人群,一面放聲尖叫,「讓我過去,那是我妹妹,我的妹妹……」
***
侑亭被送進手術室,醫生說,她的脾髒破裂,大量出血。
血庫缺血,找不到足夠的血給侑亭,筱優想也不想挽起袖子,她抽了很多血,躺在病床上,腦袋昏昏沉沉,她模索著包包里面的手機,打電話給顧媽媽,托她照顧小記,顧爸爸听見筱優在醫院里,也沒問清楚是怎麼回事,就搶過電話,說他們一個小時之內到。
她啊,多了一對爸媽。
她想,應該下床吃點東西的,早點恢復,早點離開,她並不想和父親或靜雰阿姨踫面,而且,她也不想讓顧爸顧媽擔心。
于是她費力地從床上爬起來,試著讓自己坐正,但身子不听話,搖搖晃晃,停不住眩暈的感覺。
這時,听見護士小姐在跟人講話的聲音,筱優愣了一下,然後苦笑,該遇上的,注定躲不掉。
「血庫鬧血荒,AB型的血很缺,是顧小姐捐血讓方小姐能夠順利手術的,你們應該……」
護士和方毅達同時進門,他看見從床上坐起的女孩是侑萱時,心重重撞上。
他再也听不見護士小姐的話,只听得見自己心底吶喊,是她,他找了五年的女兒回來了。
他不敢讓厲平知道自己仍不放棄找她,怕把厲平和侑亭已經夠糟的關系弄得更擰。
但從來沒想過會在這種狀態下見到侑萱,是她救了侑亭,只是他不明白自己的女兒怎麼會成了顧小姐?
他向前走了幾步,侑萱益加美麗了,她的眉目清澈,嘴角含笑,不再是以往那種抑郁笑容。「是你捐血給侑亭的?」
「任何人踫到,都會這麼做。」侑萱聳聳肩,問︰「侑亭的狀況還好嗎?」
「不知道。醫生說他會盡力。」疲憊在他臉上成形,才五年,他兩鬢霜白。
「不要擔心,侑亭會好的,她還那麼年輕。」
「嗯。」他嘆氣。「侑萱,你不一樣了。」
「時間會改變許多事情。」
「你……」毅達想問,她還恨他們嗎?但話在嘴邊,始終說不開,「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不錯。」
「我找遍台灣大大小小舞團,都沒有你的消息。」
「我不跳舞了,我畫畫。」
「畫畫,對,馨儀喜歡畫畫。要不是嫁給我,她可以成為畫家。」他像自言自語似地說話。「可是,你為什麼不跳舞了?你跳得非常好。」
「你又沒看過我跳舞,怎麼知道我跳得好。」說這句話,不是為了酸父親,或為自己討什麼公道,只是隨口說說,沒有太大意思。
「誰說我沒看過,我有你表演的每一場DVD,那些片子,我一看再看,靜雰說,你有心的話,揚名國際不是難事。」他雖然忙,但托了江老師將女兒每一場表演留下紀錄。
原來,父親並沒有她想象中那樣忽略自己。
案親嘆氣。「你到底躲在哪里,為什麼讓我們找不到你?」
「野獸受傷時,它會找個安靜的角落,慢慢舌忝舐傷口,人也一樣,如果還能夠到處找人哭訴,那就代表他的傷口還不夠深,不夠痛,當時,對十八歲的我來說,那樣的傷口,太深,太痛,難以負荷。」
「所以你躲起來了。」
「對。」
他懂了,那時她的確愛厲平,愛得真切,是他太糊涂,做出離譜決定,讓三個孩子都無法掙月兌他們上一代曾經走過的命運。
錯了,大錯特錯,他是個失職的父親,一直都是。
「一躲躲五年,有沒有想過,我們會擔心?」
「沒有。」侑萱實話實說,「我以為,侑亭就夠你們擔心的了。」
「你果然以為我不在乎你。侑萱,我喜歡你,不只因為你優秀美麗,也不只因為我對馨儀有強烈的罪惡感,而是因為,你是我的女兒,你有和我一樣倔強高傲的性格,你身上流著我的血。」
她搖搖頭,不說話。說這些已無關緊要,愛也好,恨也好,都已經遙遠。她甚至不記得自己為什麼要恨他,是年幼無知,還是以為只要持續恨著,母親就不算真正離去。
「都過去了,我們不談好嗎?」現在的她學會不執著,她知道母親在上帝的羽翼下,過著無爭無憂的生活。
「對你而言……真的都過去了?」
「是,過去了。」她口氣篤定,就是這個放下,拯救了自己的靈魂,生死關前走一回,看破看開,才曉得自己曾經多麼狹隘。
「不再恨靜雰阿姨和侑亭?」
「恨她們,只會讓我的心不平靜,我喜歡現在的自己,不願意讓過多的情緒干擾我的生活。」
「你住在哪里?」毅達問。
侑萱想了想,想到厲平,那個早上還說要騙她幾個承諾用用的男人,為了他,她不想泄露住處,如果,她的家真是解決他寂寞的好處所。
「我領養了兩個小孩子,一家人過得很幸福。」他听懂女兒的話。她並不想泄露自己的住址,是怕被打擾,還是尚未做好面對家人的心理準備?都不重要,他再也不強迫她了,只要她過得開心就好。「領養小孩?你自己都還是孩子。」
「只要懂得付出愛,不管是大人小孩,都有能力關心別人,照顧別人。有機會的話,我會帶小記和小錄去看爸爸。」
她後面那一句感動了他,「你還願意和我繼續聯絡?」
「為什麼不?你是我爸爸啊。」只要背著厲平就好,她還不想從顧筱優變回方侑萱。
「很好,別忘了給我電話。」
「好。」
「至于侑亭,我代替她,謝謝你也……對不起。」
「她沒對不起我什麼。」
「她的任性讓你和厲平分手,知道是她用死威脅厲平結婚的嗎?唉,你怎麼可能知道,我們為了寵侑亭,居然都當了幫凶,如了侑亭的願,卻折了厲平的心,我們是對很自私的父母親。不過厲平那孩子也很執拗,新婚當晚他就搬了出去,這些年,他不斷和侑亭溝通,不斷告訴她,他愛你,就算你已經消失在這個地球,他也會繼續愛你,這麼決絕的話,侑亭還是听不懂,以為纏著,鬧著,厲平就會二度妥協,到時,他們就會成為真正的夫妻。這讓我想起我和你母親,如果那年我不娶馨儀,如果那年我們不成為真正的夫妻,如果不是我的搖擺態度給了馨儀一線希冀,說不定,就不會有後來這些悲劇,所以,厲平的堅持是對的,只是苦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