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
「你怎麼知道不會?」
「忘記了?耶穌和鬼神不是同一掛的。」
「說的也是。」弄弄用手擦擦院長的遺照,說︰「那院長就更不會跟我計較了,對不對?」
「你給院長挑這張照片當遺照,她都沒意見了,其他的跟這個比起來……小巫見大巫。」她說得很敷衍,心底想念著口袋里面新增的鈔票。
兩個人說得興高采烈,壓根沒想到會被去而復返的岳仲崗听見,他淺淺的笑染上眉睫,輕敲兩下紗門。
在閱閱發現他出現,嚇得瞠大眼楮、合不攏嘴巴之際,岳仲崗把自己的名片遞給她,紳士地一鞠躬,退出禮拜堂。
她們還是從育幼院里被趕出來了,胡律師不知道從哪里弄出來的封條,把她們的臥房和禮拜堂貼上幾個大叉叉。
臨去前,他露出猥瑣的笑臉對她們說︰「這里是私人產業,閑雜人等請勿進入。」
于是前一分鐘,她們是這里的主人,後一分鐘,她們變成閑雜人等。
她們和小卡呆呆地立在育幼院前面,傻站了兩個多鐘頭。
「接下來咧,怎麼辦?」弄弄問。
「問得好,我也想知道。」閱閱背靠在小卡強健壯碩的背上,太陽穴隱隱作痛。
她感冒了,應該是。
「我們是去住鮑園嗎?」弄弄韓劇看太多。
「這里有芒果園、橘子園、山藥園,沒有公園。」閱閱用看白痴的眼光瞪弄弄一眼,青山綠水太多的地方,政府哪會笨到花大錢蓋公園。
「去住火車站?」
「不好。」
火車站離小學太遠,每天接送弄弄上課,要花很多油錢。
「不然咧?」弄弄沒好氣問。
閱閱比較想把封條拆掉,搬回育幼院住,可禿頭律師說得很清楚,把封條撕毀是觸犯法律的行為。
觸犯法律很嚴重嗎?了不起被關起來,好歹政府還會供應三餐,可是被關,她就無法照顧弄弄了。
她嘆氣,拿起弄弄的包袱,坐進小卡里面,弄弄無奈地望閱閱一眼,也乖乖坐進另一邊。
「小卡,對不起,我今天心情很爛,沒力氣夸獎你,請你體諒我們,送我們去找找,有什麼地方可以住人吧。」
小卡像听得懂弄弄的話似地,居然鑰匙只扭了兩下,馬達便開始轟轟轟地運轉。
第2章(2)
車子開了,順著她們熟悉的山路往下滑,滑過幾片綠油油的果園,滑過她們常常泡涼的小山泉,滑進小小的山徑里。
她們漫無目的地往前開,一公里、兩公里……在汽油的指針慢慢往下掉,掉到閱閱開始感到心疼時,一幢維多利亞式的建築突然出現眼前。
這里……哈!是啊、是啊,她怎麼沒想到這里!太棒了,這叫鬼使神差,叫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叫舉頭三尺有神明,叫天公疼好人,叫天無絕人之路,叫做上帝給你關掉一扇門,就會順手幫你開一扇窗啦。
「弄弄快下車,我們以後就住在這里。」
閱閱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叫笑著跳下小卡,沖到大門邊,門只用簡單的鐵栓拉上,隨手弄幾下不就打開了。
「住這邊?」
弄弄懷疑地把手伸到閱閱額頭中央,她知道瘋子體溫不會飆高啦,不過,除了發瘋……她想不出其他可能。
「你是不是受刺激太重?」如果閱閱要服用抗憂郁藥物,她要順道去兒福中心,免得她被家暴還沒人知道。
「住在這里的阿公、阿嬤前幾年過世了,你記不記得?」
「不記得。」弄弄記憶里沒有這兩號人物。
閱閱看著滿頭霧水的弄弄,笑著拍拍自己額頭。笨!那個時候弄弄又還沒到育幼院。
「哎呀,你當然不知道,阿公、阿嬤是我的好朋友,我認識他們十幾年了。」
「然後?」
扁是認識就可以登堂入室,如果這樣的話,她認識的人還少了?這里的警察局長還是她麻吉咧!
「他們的兒子是大學教授,媳婦是國中老師,听說孫子後來變成大老板。」閱閱興致勃勃地說。
「再然後?」大學教授、國中老師就不會告別人非法入侵?
「你想,那麼有錢的人,怎麼會搬到鄉下,笨!」
「所以……」
「我們就可以住下來了呀。」閱閱說得理所當然。
看著美麗的大屋子,這是她夢想中的豪宅耶,住到這里就像灰姑娘搬進白雪公主的家。
包好的是,這里離育幼院很近,她可以三不五時回去幫桑樹澆澆水,運氣好的話,到明年育幼院的土地沒賣出去,她還可以多做一年生意。
「不必通知屋主嗎?」
「怎麼通知,你知道阿公阿嬤的兒子、孫子住在哪里?」
「不知道。」
「所以嘍。」
「我們這樣合法嗎?」
「如果被人發現我們住在這里,才需要去考慮合不合法的問題,如果一直沒有人發現這里被竊居,誰會去告我們?」
小偷是失物所有人發現自己東西丟失的情況下,才會出現的人物。沒人發現東西丟掉,哪里來的小偷啊。
「你確定?我們可繳不起房租。」
「我們住的期間,把這里打掃干淨,就拿清潔費抵房租。」
弄弄歪歪頭,認真想了想後點頭。「說得有道理。」
「這不就對了嗎?」閱閱推開大門,順口說了聲︰「歡迎光臨!」
她握住弄弄的手大步走,只走了三步,她就倒抽氣,握住弄弄的手掌縮得緊緊的。
「弄弄……你有沒有看見……」
「錢!」
「錢!」弄弄、閱閱第三千度異口同聲,在這方面,她們有相當程度的默契。
閱閱快步跑到池塘邊,滿滿的含苞蓮花、滿滿的蓮葉,她伸手拉過一枝半開的花苞。「有蓮花就有蓮子。」
「有蓮子就有蓮藕。」弄弄接話,她看見白花花的鈔票從空而降,那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你看,還有玫瑰,長得那麼好,等到情人節,我們一定可以賺翻。」閱閱尖叫。
「你看、你看,芒果!」弄弄伸長手臂,指向樹梢。
閱閱流口水了,不是因為酸酸的芒果青,而是看見滿樹正在迎風招搖的新台幣。「我要去跟阿牛伯借農藥機。」
「還要借梯子。」
「還要塑膠簍子。」反正阿牛伯不種水果了,所有的農具都用不著。
「星期假日我和你一起去公路邊賣芒果。」半眯眼,弄弄享受銅板在便當盒里撞得匡啷匡啷的幸福感。
「好,那要先做一塊招牌。」
「我去跟汪老師借電腦。」
弄弄閱閱轉身看著彼此,縮縮肩膀、哄聲大笑,一個Givemefive,笑容飛揚。
同一個時間,醫院里面的總統套房,岳仲崗和母親剛通完視訊,關掉電腦,擰眉深思。
站在旁邊的溫秘書保持沉默,注視他的眼底有一抹同情。
如果不是知道董事長和經理是母子關系,他或許還不至于覺得董事長缺乏人性,但……聳聳肩,他不能對上司的家務事提出批評。
「經理,我可以飛一趟溫哥華。」溫秘書說。
只不過是巡視新飯店、和飯店的高階主管開開會,匯整資料,將優缺點列舉出來,這不是太困難的事,他有信心可以代替經理。
岳仲崗看向溫秘書。
連他也看不下去了嗎?兒子都胃潰瘍住院了,母親還是沒忘記交代新工作,並敲定完成日期。
岳仲崗抿唇一笑,所有人都覺得母親對他過度嚴厲,她交給他太多工作,讓他終年在空中飛來飛去,甚至有人覺得母親對他的要求不合人性,但他很清楚這是為什麼——母親很擔心他遺傳到父親。
她擔心他懶散、缺乏進取心,擔心要成為接班人的兒子,沒有足夠的能力將擔子一肩挑起,擔心他無法將她的事業發揚光大,擔心他只是平凡人而已。所以,她不得不時刻控制、挑剔、要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