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傷你太深?」
「不對,我想清楚了,傷害我的其實是我自己,我把一個男人陷在他不要的婚姻里,我用盡力氣想留住他,回過頭卻發現,留住的是自己的心,我這叫自作自受。」
直到現在,她仍然沒學乖,還是自作自受,還是怨不得別人。
以前,她以為阿浪是爭取一段短暫幸福,可是日子尚未走到盡頭,她已然明白,做錯了……
得到幸福又失去幸福後,她必須付出加倍心痛。都怪她笨,永遠學不來教訓。
「是我綁住自己,不是小昀綁住我?」他舉一反三問。
「嗯,老師教過,退一步海闊天空,我發現這句話用在愛情上,也通。」
「退一步海闊天空?」
「愛是樂于見他快樂、听他有成就、看他幸福,他活得精彩我便精彩,並非一定要把他留下、扣住、綁縛。」
「你做得到嗎?」
「我有努力在做耶。」她給他一個泡過龍眼蜜的笑臉。
阿浪懂了,她的離開是給那個男人一片遼闊大海,任他飛揚自在;而他的離開純粹是對符昀的懲罰,要她的良心不好過。
她比他,更善良。
「雨佩,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在我離開之前,如果你發現自己愛上我,一定要告訴我。」
他改變心意了,如果他的愛情不在符昀身上,那麼他願意讓黎雨佩拉住他的愛情線。
版訴他?不好,她才不想害他。
曾經有人告訴過她,「這是注定,愛你的人會死,你愛的人會離開。」
她才恍然大悟,原來是注定的啊!難怪親人不留、愛情找不到線頭,這是她的命。
「你這個人很強調公平,對不對?」她問。
「對。」
「如果我說我愛你,你也會付出同樣的心力,讓自己愛上我,對不對?」
「對。」
「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黎雨佩嘆息。這麼好的人,說什麼也舍不得他死去,即使他說過她的邏輯有問題,即使在踫到她之前,他的生命長短已經注定,可是……她堅持不害他,不害一個體貼、公平,在愛情里出過車禍的好男人。
第6章(1)
二○○八年六月二十八日。
紐約下了一場大雨,為炎熱的天氣增添些許涼意。
阿浪生病了,他從前天晚上開始發高燒,連續兩天燒燒退退,嚇得黎雨佩手足無措,她要帶他去看醫生,他卻打死不肯。
他堅持自己的身體很好,堅持這點小靶冒不是他的對手。
但……真的只是小靶冒嗎?她不敢問破,只好把心擔著,把慌張壓在胸月復。
她小心翼翼、徹夜不眠的照顧他,偶爾他醒來,丟給她一個笑臉,她就快樂得想要飛上天。
她為他做清粥暖胃,他很合作,整碗都吃光光;她幫他擦澡,翻身、抬手、抬腿,他充分配合;她喂他吃成藥,他眉頭皺也不皺,說吞就吞,也不怕她這個沒有執照的密醫會不會害死自己。
除了不看醫生,他絕對是個配合度百分百的好病人。
一直到今天中午,他的燒終于退了,黎雨佩才放下了心,趴在床邊照顧他的時候,模模糊糊的睡著了。
她不停作夢,夢見自己抱著一大堆鈔票對阿浪大喊,「我有兩百萬、兩千萬,我買你一年、五年好不好?」
阿浪對她搖頭,嘴角餃了譏笑。
她不死心,用力抱住他的腰,不讓他走,她不停地嚷嚷,「我給你買城堡、買游艇,你留下好不好?」
這時,一個穿著黑披風、手拿鐐銬的男人走到啊浪身邊,寒風襲來,讓她全身起哆嗦。
「他不會跟你走,他只會跟我走。」他的嗓音銳利刺耳,像鐵片刮磨著玻璃。
語畢,他手中的鐐銬往天空一拋,落下的時候,緊箍在阿浪的脖子上。
「不要!」她大喊著沖上前,用力撕啊、扯啊、咬啊,她想扯開鐵鏈,可是鐵鏈怎麼弄也弄不斷,她扯得十指鮮血直流,染了阿浪滿臉滿頭……
「走吧!」黑披風男人拉一下手中的鐵鏈,阿浪便身不由己,隨著他遠去。
「阿浪……」
黎雨佩在哭叫中驚醒,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而阿浪已經穿戴整齊地坐在床邊,他帶來的隨身行李擺在椅子上。
「作惡夢了?」
「嗯。」她用力點頭,可憐兮兮地向他伸開雙臂。
他莞爾,抹去她的眼淚,把她收納入懷。被他的體溫環繞,那些心驚膽戰隨即離開。
「夢見什麼?」
「夢見……」夢見她願意為他散盡家產,可惜她的對手是死神,每次踫到它,她總是落敗。終有一天,她會走到死神面前,到時她一定要用凶惡的口吻說︰「你對我,真壞!」
「為什麼不說?」阿浪扯扯她的長頭發,把她飛掉的注意力拉回來。
「我……忘記了。」她低聲說謊。
「為一個記不得的夢哭成這樣,笨蛋。」手臂箍緊,他喜歡她在自己懷里的充實感。
「你要走了嗎?」
「對,我們約定的時間到了。」
時間到了呀,好快,才轉眼,怎麼時間就到了?!她討厭光陰似箭、歲月如梭,討厭分秒從指縫間流過,她開始討厭起時序更迭、季節交錯。
「還有兩天。」她不滿地說道。
「我訂了明天的飛機。」
「你要回台灣嗎?」
「對。」他沒騙她,如果她主動提起,他並不介意緩個幾天和她同行,但重點是——她必須主動提起。
「這次回去,你會告訴小昀,你不介意她和阿揚的愛情了嗎?」她知道他已經和符昀聯絡上。
「會,這次回去,我會以哥哥的身份,陪她走進禮堂。」是她說的,退一步、海闊天空。他听進去,並且努力學習。
黎雨佩點頭。這樣很好,不該讓活的人留下遺憾。「那……我們還有整整一天,你沒意見的話……」
「這一天,你想做什麼?」
「我們去玩,好不好?」
「玩什麼?」
「不知道,就是玩。」
他對玩不感興趣,而她對玩沒有經驗,兩人討論了老半天,他們作出的還是原始決定——出去玩。
貝住他的手,黎雨佩笑得滿臉甜。去哪里,她不在意,只要在阿浪身邊,她就好開心。
這是個壞習慣,可是沒關系,反正不管她要不要,明天開始她都得戒除這個習慣,學會自立自強、獨立不驚。
她飛快跳下床,換好衣服、洗好澡,用最短的時間處理瑣事,把最長的時間留在他身旁。
兩人走在紐約的街道上,十指相扣,兩只相貼的手臂,晃啊晃,晃得兩個人、兩顆心,忘記明日將要別離。
「來玩一個游戲。」黎雨佩說。
「什麼游戲?」他樂意配合。
「我們對每個走過我們面前的人微笑,看誰可以得到比較多的笑容。」
「一定是我。」阿浪指指自己,說得很篤定。
「為什麼?」
「因為我比較帥。」
「可是我比較美。」她也不讓他。
就這樣,游戲開炮。他一個、她一個,他兩個、她兩個,然後她三個、四個、五個,他三個、她六七八九個……
十分鐘後,她站定,轉過身,得意洋洋地望他。「看吧,我贏了,我的笑容比較甜。」
「不對,是剛剛好經過我們身邊的都是男人,而且他們不是同性戀。」
「不對,是你的笑容不夠真誠。」
「不對,是你用美色迷惑男人。」
他們一句對一句,對到最後,兩人視線相交,同時笑出聲。
黎雨佩用力嘆氣,也不管是不是站在馬路中央,雙手一勾就抱住阿浪的脖子,投入他懷里。
「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跟你做的每件事,都好有趣。」她喜歡有趣,所以喜歡阿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