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晴猛回頭,發現他,嚇得把拉到大腿的睡衣裙擺扯回原位。
看吧,沒有專業知識還是不行,真正要上場捉對廝殺了,才知道肚子里的墨水不夠。
墨水……這關墨水什麼事啊……她抓抓頭發,才猛然想起,這個動作很破壞女人的魅力。
「你、你……」她「你」了老半天,還是找不出半句能接的話,說到底,他們還是陌生得厲害。
「上床睡覺吧。」
藍天抿住唇邊的笑意,裝出一臉酷,筆直走到床邊,月兌掉鞋子、拍拍枕頭、拉開棉被,躺到床上。
「睡、睡覺……對啊,睡覺……」
不自覺的,她又抓抓頭發,在知道她是個愛扛責任的女生之後,藍天又知道,她一緊張就會抓頭發,而沮喪的時候,她習慣把頭埋進膝中。
好事情,認識游向晴不到十八個鐘頭,他就知道她的三項特質。
閉眼、咬唇,大步跨到床邊,帶著赴死的決然表情,她豁出去了。
她躍身,跳到床上。
呃……她、她……跳錯邊了……她的背後不是軟綿綿的床鋪,而是硬邦邦的男人。
他連悶哼聲都沒發出,她懷疑他被自己壓死了。
結婚第一天就害死老公,說意外沒人相信,十個有九個九點九會認定,她為了錢,謀財害命。
向晴連忙滾到一邊,微張眼,瞥見他似笑非笑的表情。
一整個尷尬,她隨手拉起棉被蓋上自己的臉。然後,不厚的棉被透過光線,她在狹窄的空間里看見……男人的。
看過沒?看過;A書見識過沒?見識過;如果說她還不知道男人的基本生理反應,那就是騙人。
可她知道了……知道之後,下一步就能順理成章,繼續給他做下去?
她很清楚,在這種情況下拿錢不辦事,太對不起大老板,可是要她辦事,辦辦辦……辦不起來啊……
唉,伸頭一刀、縮頭一刀,她猛地扯下棉被,發現他兩手支在後腦勺,張開的眼楮對著天花板,臉上恢復一貫的淡漠,什麼曖昧婬欲都找不到,整個人就像塊大木頭,若不是棉被下面的「證據」那麼明顯,她真的會以為他波瀾不興。
他,是個克制力超強的男人。
木頭……形容得真好,對,他就是塊木頭。
「那個、那個生孩子的事,我們可不可以等熟悉一點後再做?」向晴問得很客氣,語調里有商量,還有一點點的小巴結,畢竟人家娶老婆是用來生小孩的,她總不能坐領干薪。
不管去哪家公司上班,誰都不會問老板,「我可不可以等熟悉環境之後才開始上工?」
這種話說出口,她保證前腳進門、後腳就會被踢出去,藍天夠寬厚了,不但讓她預支薪水,還說那筆錢是紅利,她又還沒有做出績效,憑什麼學人家領紅利……嗄?他剛剛有說話嗎?
她停止胡思亂想,偏頭問他,「你剛剛有說話嗎?」
「有。」
他態度還是很自然,自然到……她很想再掀開棉被,看看棉被底下的「弟弟」是不是還昂然矗立?
「你說什麼?」
「我說可以。」
「可以什麼?」她被他弄糊涂了。
「生孩子的事,等彼此熟悉一點之後再做。」
原來他是說這個啊……什麼?他說的是這個!倏地清醒,她中大樂透了,老板竟然明令,新員工有權利尸位素餐、佔位不做事情,並且按照三節領紅利和獎金。
「謝謝,你人很好。」
這句話不是疑問句,他當然不會回答,相處一天,她對他的認識是——他是個不愛說話的男人,但有問必答,他不會安慰你,但他會默默體貼關心。
就像他那盤難吃的面,就像他默默遞過來的面紙和礦泉水,就像他……向晴笑了……就像他……極力的「克制」。
「那我們可不可以聊聊天?」長夜漫漫,他們總得找點事來做。
「可以。」
看,她用疑問句,他就會回答。
「你是做什麼的?」
「程式設計師。」雖然他的程式還沒有賣出去。
「那個……很好賺嗎?」
為什麼他出手就是一千萬,不怕她卷款潛逃?
「還不錯。」他說謊,面不改色。
「所以你很有錢?」
「對。」
「養得起五個小孩?」
「可以。」
養五十個也行,可是他知道,如果他開的條件是生五十個小孩,別說月薪二十萬,兩百萬都不會有女人願意上門應征,想想看,誰願意花五十年的時間,看自己的肚皮縮縮漲漲?!
「你確定?養小孩不只是讓他們吃飽喝足就可以,還要花大錢搞教育,如果孩子心血來潮想要出國念書、創業,當爸媽都不能不表示一點誠意,你真的有那麼多錢?」
她想再確定,如果他的錢多到丟掉幾千萬都無所謂,那麼她的罪惡感會比較低。
「有。」他想都不想,就順口回答。
「好吧,你為什麼想要生五個?而不是三個、四個或六個。」
「我要組籃球隊。」
「什麼?所以五個都要生兒子?」她哀嘆一聲。
原來他重男不重女,男的才算一個,如果生到女的,就算附贈產品,不能列入計數。
「女生也可以打籃球。」
燦燦就打得很好,尤其搶籃板,沒人搶得贏她。燦燦是他過去的同事。
「當然不可以,如果把女兒訓練成一只魁梧大熊,你得花多少嫁妝才能把她嫁出去。女兒就該學芭蕾、學化妝、學禮儀、學會分辨名牌包包。」
就算她買不起名牌包,她也對當季春夏新款了若指掌啊。這堆話不是問句,她當然得不到回應。
她轉頭看他,他濃濃的眉毛蹙了蹙,除此之外,沒有多余表情。
算了,等女兒生下來再來說服他。
女兒……向晴突然笑起來。昨天她在日本飛往台灣的班機上,滿腦子想著,要跟誰借錢讓向宇動手術、如果辦卡可以借到幾成。
沒想到,才下飛機,就被通知留職停薪,她坐了幾個小時的車子,以為自己將葬身蔚藍大海,又一次沒想到,她居然搖身一變,變成「木頭」的妻子。
對了,這塊木頭的名字叫做藍天,而她叫向晴,他們的名字擺在一起,很適合墾丁的好天氣。
而最扯的是,她竟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和一個陌生的男人,討論他們小孩的教養問題。人的際遇這麼難確定,她干麼還去計劃人生,根本就是多此一舉。
想到這里,她又咯咯笑個不停。
笑什麼?她的情緒受到重大刺激,以至于做出不適當表情?不過藍天沒有發表意見,由著她笑。
向晴笑起來的時候,會讓人看見兩排漂亮的牙齒,眼楮下方凹出一個小窩窩,白白粉粉的臉頰漾起淡淡的緋紅,可愛得像個小女生,和燦燦的明麗動人很不同,燦燦的笑常常引男人折腰,一不小心就著了她的道,但向晴的笑,像她的名字,像墾丁的春天。
他很高興,遇見一個像墾丁的女人。
「藍天,在今天之前,你想過會應征到什麼樣的女人當妻子嗎?」向晴問。
「沒有。」他從不想像未發生的事,但他承認,的確沒想過會征到一個漂亮的女人。
「我會不會讓你感覺錢花得很冤枉?」一千萬可以買到許多小有名氣的美女。
「不會。」
意思是她值得一千萬?他不說甜言蜜語,她只好自己來創造。「你會不會哪一天,突然很後悔?」
這種問題太奇怪,還沒發生的事,干麼去浪費腦漿?但他是有問必答的男人。
「不會。」他說。
這個答案很好,不浪漫、不甜蜜,卻很實際,或許他本來就是不吃糖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