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月你給的那些,我付掉醫藥費,剩下的錢不多了,醫生說,向宇回家後要多補充營養,唉,這些都要錢。
「媽知道你的壓力很大,可是我不好意思再跟舅舅開口,你可不可以先想想辦法……啊,醫生來了,我等一下再打電話給你。」
電話收線,藍天看著手機好一會兒,濃濃的兩道眉毛皺起。
這是她跳海的原因?
進屋,他把行李放在客廳,進廚房、開冰箱,拿出一瓶冰過的礦泉水,仰頭咕嚕喝掉。
藍天把瓶子丟進回收箱,打算進書房工作,這時,樓上臥室傳來踫撞聲。
幾個大步,樓梯三階並兩階往上奔去,走到樓梯最後一層,他看見她,一個滿面驚懼的女人。
他看著她,不確定該不該再往前走,而她定定的望住他,慢慢地,像想起什麼似的,眼底的驚慌轉換成憤懣。
她赤腳跑到他面前,驕傲地挺起胸膛、仰高下巴,冷聲問︰「是你救我的?」
藍天微點頭。
「誰要你多此一舉!」
她的口氣很差,連表情都差得不像剛剛撿回一條命,她慘白的臉色因為憤怒染上幾抹粉紅,半濕的長發披在肩頭,在襯衫上面暈出一塊黑影。
他幫她洗澡的時候,沒有引起的反應,在看見她穿著他的襯衫,光線從她背後透過來,隱約浮上的曼妙曲線時,被勾動。
她的身材很好,是阿豐說的「很會生養的女人」,她的胸部也長得不錯,用來哺育五個小孩,不成問題……
「你想當英雄嗎?我不會感激你,一點都不會!」向晴對著他張牙舞爪,好像他不是救她而是欠她。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
他神色淡然,好像每天都會從海里撈起三個五個不想活命的女人,這種事,對他來說稀松平常。
他事不關己的冷漠激起她的忿忿不平。
她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氣,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方法,幫自己度過難關,這下子,全讓他破壞了!
都是他害的,害她又要重死一次,這次她的動作要快一點,不然保險理賠下不來,向宇的醫藥費怎麼辦?
「下次你想救人的時候,可不可以先問問別人想不想讓你救。」手指在他硬邦邦的胸口上戳啊戳,她誤以為自己練過一陽指。
他堵在樓梯口,低頭看著她的手指頭,她的手指很白,比她的脖子更白,她沒留指甲,也沒在上面做任何的彩繪,只有單純自然的粉紅色。
心揪了一下,可是他的表情看不出半分異樣。
「走開!」她瞪著他說。
「你要去哪里?」雙手橫胸,肌肉債張的手臂、寬闊的胸膛,讓他像一堵推不倒的高牆。
「不關你的事,走開。」
他很高,她只好踮起腳尖,替自己增加氣勢,臉對上他的,她的古典婉約和憤世嫉俗很不搭。
藍天沒說話,光只是堵在樓梯口,用人肉圍牆圍住她的去向。
「你要等我跟你說謝謝,才肯離開嗎?」她露出一抹譏笑。
他不置可否,兩腿微開,站得更篤定,篤定要和她耗下去。
「好啊,謝謝你的好心、謝謝你的雞婆,謝謝你害我到手的一千萬飛走了,謝謝你害我要從頭來過。」
不說謝謝的她,一口氣說了好幾個「謝謝」,怎樣,滿足他的英雄欲了嗎?
他依舊不讓開,維持著同一個動作、同一張表情,他以為自己是白色巨塔啊?!
「你到底要怎樣?」
她可以直接把他推下樓的,她只是不想做,不是不能做,連死都不在乎的女人,還會害怕把一個男人弄受傷嗎?
他像是考慮了很久,才勉強開口,「自殺領不到保險金。」
「你!」
向晴被他的話堵住,發傻……他怎麼知道她想詐領保險金?
自殺領不到保險金……
對啊,她怎麼沒想到這個,自殺不是意外,早晚會被查出來,所以她的計劃終究會失敗、她的想法幼稚得可以,就算她死了也是白死,對媽媽和弟弟沒有半分助益……
怎麼辦呢?除了保險金,她要到哪里翻出幾百萬給弟弟換心?
藍天深深看了她一眼之後,轉身下樓。
「那你把我強暴至死,我就可以領得到了吧。」她悶聲說。
她的聲音不大,但他耳朵靈敏,听得一清二楚,他怔了怔,微笑不自覺的飄到臉上。
他沒說「行李在樓下,你整理好了就可以自便」,也沒說「我救了你,你想想,可以給我什麼回報」。
他什麼話都沒說,直接走到樓下廚房,又拿起一瓶冰冰涼涼的礦泉水,咕嚕嚕喝光光,他對水的需求量很大。
向晴頹然坐倒在木質地板上,雙手抱住膝蓋。
天衣無縫的計劃被他一句話給打破,好得很,領不到保險金,向宇的醫藥費怎麼辦?
死過一回,她的力氣用光了,腸胃翻滾間,她才發現自己很久沒進食,也許她真的應該下樓,去求求那個看起來很大只的凶男人,想辦法把她弄死。
她坐了很久,千百個念頭腦袋里面繞過,所有的腦細胞都找不出好方法幫忙自己。
輕哼一聲,放棄了,她站起來,在下樓梯時才發現自己身上穿了什麼,啊!她尖叫。
他對她做過……沒有,不會,男人對昏迷的女人不會感興趣……如果不感興趣,藥丸為什麼會被發明出來?世界上就是有很變態的男人啊……
天,她想撞牆、想挖洞、想自殺……她踉踉蹌蹌沖進浴室,迅速月兌掉衣服,對著大大的鏡子認真看自己。
沒有吻痕、沒有不正常瘀傷、沒有血漬,她干淨得像剛洗過泡泡澡,所以她沒有被侵犯,那個男人只是高大得很奇怪,並不變態?
背靠在門板上,她長長地吐了口氣。呼……沒事、很好……
她在浴室里待的時間夠久了,久到藍天把她的行李箱帶到樓上又下樓、煮完一鍋面,又靠在樓梯邊等了她好陣子,她都還沒出來。
他看看腕表,決定在三分鐘之內她還不下樓,就要上樓把她抓下來時,她出現了。
向晴換回自己的衣服,她穿著一襲白色圓領七分袖洋裝,腰帶在身後綁了個蝴蝶結,很復古的穿著,她的頭發又梳成發髻,貼在後腦,提著自己的行李箱,緩步下樓。
不憤怒、不吼叫的她,垂著漂亮的頸項,像從畫里走出來的古典美女。她放下行李、走到他面前,定眼望他。
其實,他長得不難看,只是表情太木訥。
其實,他的眼楮很深邃、鼻梁很挺、薄薄的嘴唇看起來很好吻,要不是眼神里不自覺透露出來的銳利,他可以不必那麼像義大利黑手黨。
其實,他雖然高了點、肌肉多了點、下巴的線條硬了點……但只要肯增加兩分笑容,還不至于嚴肅得讓人太難受。
「我煮了面。」他說。
好吧,再一次「其實」,其實他的聲音醇厚,帶著醉人的音律,用來講故事,一定很吸引人。
「不介意的話。」他指指餐桌。
他想請她吃飯?她很餓,但是她也很驕傲。
「不必了,我還有事要辦。」她搖頭。
她要走了?一絲動機不明的惋惜在胸口纏結。
她轉身走向門口,藍天望著她的背影,目不轉楮。
她走路的樣子像只小貓咪,無聲無息,輕靈姣美,挺直的背脊,優雅的姿態,受過空姐訓練的女生不同于平凡。
她走了十步,在走到門邊穿高跟鞋時,抿了抿唇,一句幾不可辨的聲音傳來,「謝謝你救了我。」
幸好他的听力太敏銳,不然這種分貝沒有幾個人听得見。
門開、門關,她走出去,藍天走回廚房,想把剛煮好的面拿到前院埋在芒果樹下當肥料,沒想到,他才把鍋子拿起來,砰地,門被粗魯打開,她又急匆匆地跑進來,行李忘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