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晴才剛這樣想時,她居然、居然縱身撲進藍天的懷抱里,害向晴的下巴差點兒掉下來。
幸好她的背後有籬笆,不然肯定要摔倒了。
腦袋飛快翻轉,念頭一個一個快閃。
她是木頭的妹妹?不對,他的家人都在那場車禍中逝世了;她是木頭育幼院的好朋友,太久不見……不對,只是朋友,木頭怎麼會用抱老婆的方式抱她?
第一次,向晴在別的女人面前覺得自慚形穢,好像光是站在這女人身邊,和她呼吸同樣的空氣,都是對她的褻瀆。
阿豐同情地看向晴一眼,雙手插在褲袋里。他不理解阿天在想什麼,就算這次的任務真的會死人,多一個年年到自己墳前燒紙錢的未亡人,不是比多一個恨自己入骨的下堂妻來得好?
這個話他問了,藍天只是冷淡說︰「這是我的家務事。」意思是要他閉嘴。
既然是家務事,干麼要出動他和燦燦?就說唄,這個男人根本是雙重標準。
他在埋怨時,坐在駕駛座旁的燦燦,輕笑著說︰「你不懂,這是阿天的用心,恨一個人比思念一個人更有力量活下去。」
然後,她嘆氣說︰「我不知道阿天是這麼深情的男人,早知道的話,基于肥水不落外人田的原理,我哪肯把機會讓給外面的狐狸精。」
深情?深情個鬼。阿豐不以為然地別開臉。
向晴望著他們的擁抱,淚水已在眼眶里打滾,臉龐還掛上笑顏,努力維持身為女主人的大度寬容。
唇咬得重了,深深的齒印刻在上面,心在擂鼓,凶猛的撞擊,把她的肺泡壓縮得裝不進新鮮空氣。
她看見木頭的微笑,充滿柔情與蜜意,他曾經用這樣的笑臉面對過她嗎?認真想想、仔細想……到底有沒有啊?
她想了老半天,竟是想不起來。
他們是什麼關系?同事?兄妹?死黨?
不知道,她不知道什麼樣的關系,會讓木頭變成菟絲花,讓深邃眼神轉做深情款款。
他撫著她發梢的手指是那樣小心翼翼,像是害怕踫碎精致的陶瓷藝品;他環住她的手臂深情繾綣,仿彿這輩子再也不肯放開。
向晴終于想起來了。沒有!木頭從沒用過那樣的眼光看她,從沒對她那樣呵護小心。
好不容易,他環抱美女的手臂松開了,他拉起她走進他們的屋子,把阿豐和向晴晾在外面。
那是他們的屋子,女主人沒邀請,她怎麼可以理所當然的走進去?何況她光明正大、十指相扣的男人,早早印上游向晴的標記……
「你還好嗎?」阿豐側眼,推推向晴。
她勉強擠出笑臉,自以為幽默的問︰「我可不可以先弄清楚,那個……是男人還是女生?」
鴕鳥!阿豐在心底嘲笑她,只不過伴隨嘲笑出現的是一股心酸味道。他在同情游向晴嗎?或許,任誰看見她那副故做堅強的表情,都會心生不忍。
「她叫燦燦,是百分之百的女人。」
「她和木頭是以前的同事嗎?」
「你想听實話,還是美化過的謊言?」
「美化過的謊言。」她想也不想,直接回答。
「燦燦和阿天同事十幾年,他們的交情很好,是我們公司里最火紅的小團體,前幾年,燦燦到國外出任務……不,是出差,燦燦踫上意外,所有的人都以為她死了,阿天傷心欲絕,決定離開公司。」
「這是美化過的?」如果這是謊言,那麼實話,是怎樣的荒誕不經?
「對。」
「事實呢?」
「事實是,他們是青梅竹馬,感情深厚,沒有人有力量可以將他們拆散,除了死神以外。」
「這幾天,木頭心神不寧、憂心忡忡,就是因為她?」
「對,前一陣子燦燦出現,告訴我們,她在發生意外之後喪失記憶,所以沒辦法聯絡我們,再加上當時她身邊沒有帶任何證明文件,警方追不出她的身份,就這樣拖了幾年,直到最近她記憶恢復,才回到台灣。」
向晴懂了,因為傷心欲絕,不願回想過往,所以木頭換工作、換地方,來到陌生的海邊,重新建立新生活,他以為逃開了,便可以不傷心。
因此他不要愛情,直接征聘妻子,因此他不在乎誰來陪他度過下半生,只要能生一堆孩子就成,他企圖用很多的親情來取代愛情。
難怪,不管她怎麼逼,都逼不出他一句「我愛你」,原來他不是害羞靦,而是愛情已經給了別人;難怪她追著他過去的情史,他總是笑笑不回應,原來他努力將過往埋得更深更深,怎能容許別人挖掘。
「你為什麼要帶她過來?你們不知道木頭已經結婚了嗎?就算、就算再深的愛情,也都已經過去了,時間過去,從不不回頭的。」
向晴的腦袋里面,不停地敲出一句話,捍衛婚姻、捍衛婚姻、捍衛婚姻……是!她要捍衛婚姻,不容外人入侵,可是如果她的捍衛會讓木頭傷心呢?
遲疑,一點點,下一秒,她又堅持起來。
無論如何,她要捍衛婚姻,她明白木頭會因此傷心,但時間會幫忙,她有一輩子的時間來彌補他、撫慰他、愛他,讓他在人生最後的旅程中,不後悔。
「我知道,可是這對他們不公平。」
阿豐的牙齒咬到舌頭,痛,舌頭痛,心也痛,對于一個假裝勇敢的女人,實在很難對她的傷心視而不見。
「對我不公平就無所謂嗎?」向晴不平,揪住他的領子怒問。
「不是這麼說,他們相愛在前,何況你們之間是建立在金錢交易上面。」他說著蹩腳的台詞,滿臉的不自然。
阿豐是這樣看待她和木頭的?
真好,她拿走的一千萬和二十萬月俸,便坐實了他們的「金錢交易」。
他花錢、她賣身,看起來很公平,誰也不欠誰,因此就算木頭和美女舊情復燃,也是理所當然?
那她的愛呢,不作數?她對他的盡心盡力呢,不重要?他們說過的一生一世呢,無憑無證、船過水無痕?
說到底,他們之間什麼都不是……
向晴還來不及向阿豐抗議,透過玻璃,她看見自己的丈夫和絕世美女在……擁吻……
恨恨走進去,她闖入兩人中間,一把拉開藍天,燦燦像受到驚嚇似的,縮進藍天懷里。
不可思議,她怎麼敢、怎能這樣光明正大?是不是因為木頭也對她說明過這場「金錢交易」?
多好用的一句話,把他們之間的三年全數抹煞。
憤恨油然而生,向晴揚起手,明知道自己沒本事打下去的,但她還是舉高手,她不知道自己在測試誰,就是憑著直覺、就是要嚇人,而藍天的動作比她更快,握住她手腕的五指像鐵箍,緊緊掐住。
很痛……痛得她說不出話,蓄滿淚水的她瞠大雙目,固執著不讓淚珠滑落,他這是在護衛他偉大的愛情?他不惜弄傷妻子,也不讓前女友受到半點傷害?!
呵,說什麼大話啊,妻子?好好听哦,說白了,她不過是買回來的生產工具。
至于前女友?弄清楚啊,他從來不認為愛情已經過去,燦燦不是前女友,而是他今生唯一的女友。
再咬唇,不管那個痛有多深,不管腥咸滲入齒縫間,向晴緊緊咬住下唇。她絕對不,不讓木頭在她身上制造的痛苦比自己制造的深。
這下子,她終于看懂了,他眼底那抹她解讀下來的訊息叫做「抱歉」。
「你欠我一個解釋。」
她用力把手腕從他掌握間抽出,轉身往外走。
看著她的背影,燦燦一語雙關,「你把她弄痛了。」
藍天沉默。
「任務完成,我們走吧。」阿豐搭上燦燦的肩膀,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他們完成任務,沒有輕松感,反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