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她不想回去公司了,人言可畏,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不容易受影響的女人,但三個月下來,她受夠了。「餓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又當乖小孩?鼻子微酸,但他笑著問︰「有東西可以吃?」
「有,我煮了地瓜飯,還有兩個小菜和排骨湯。」
她很糟,說要體驗都會女性的悠閑生活,誰知道,進美容院發現要排隊預約,馬上打退堂鼓;然後她進百貨公司,半個小時不到,眼花撩亂,被售貨員鼓吹,刷了一堆不需要的東西。
她被打敗了。她不適合悠閑,比較適合勞碌,於是她去買菜回家煮,吃飽後,洗澡、打開電腦,開始進行她的新工作。
比較奇怪的是蔣昊,他怎麼會回來?沒記錯的話,他的行程表里,今天晚上滿檔。
「好,麻煩你。」
他的口氣有著明顯不同,溫柔、有禮,眼神中閃著她不明白的東西。她聳聳肩……反正,不關她的事情。
必上電腦,她問︰「你要先洗澡嗎?」
「對。」
「那我再多炒兩樣菜。」
「不必太麻煩。」
「不會。」走進廚房,杜絹還是滿腦子奇怪。他今天……跟她說了兩次「麻煩」,這代表什麼?代表他終於了解,她對他或蔣譽並沒有什麼目的或詭計?
很好,那麼未來不得不同居的日子,她會過得更舒服些。說實話,蔣昊的臭臉比蔣譽的更難對付。
她的菜才上桌,蔣昊已經端坐在餐桌前。
她把菜擺好,又回廚房打果汁。蔣昊不太注重飲食,有得吃就吃、沒得吃就餓肚子,菜太咸太淡都沒什麼反應,是那種很好養的人。
所以他不太吃水果、不太喝水,有嚴重的便秘,早上起床一杯黑咖啡就打發一餐,她想,不到四十歲,他的身體就會亮紅燈。
打好番茄汁,一人一杯,她端著果汁走到桌邊,他已經吃飽了,他吃飯速度很快,桌上的菜一掃而空。
「喝點果汁?」
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端起杯子,仰頭,五百西西的水分他只喝了五秒鐘,喉嚨不知道是什麼做的,彈性奇佳無比。
她慢條斯理地喝一口,說︰「吃東西這麼快,對腸胃不好。」
「我的腸胃很好。」他對她微笑,笑得她一身雞皮疙瘩。
「那醫師開的胃藥是給誰吃的?」她想也不想的反駁。
平常她才不會這麼多事,但他的反常讓她的膽子跟著膨脹。
「是……」
她接下他的話,「太忙的時候餓過頭?」
蔣昊看她,沒回答。
「真不曉得你賺那麼多錢要做什麼?不注重吃、不挑穿、不懂玩也不介意居住環境……」她嘆氣,忍不住嘮叨。「要是把身體弄壞,賺那麼多錢有什麼意思?!」
他濃濃的眉頭軟化,她怪他變得更奇怪,她的嘮叨竟讓他覺得幸福。
「以後……我會吃慢一點。」
「隨你,我只是提醒,不是干涉。」
「我知道,你……」他抬起手指靠近她,杜絹直覺閃開,他尷尬地放下手。「你的頭發沒吹乾,會感冒。」
他們是怎麼了?今天是關懷日嗎?她先叨念他的腸胃,他再關心她的頭發。很不習慣……杜絹搖頭皺眉。
蔣昊看著她的疑惑,忍不住笑了。
「你真的不打算回公司上班?」
他想慰留她?不必了,雖然和他合作已經慢慢上軌道。「對。」
「好,那我每個月多匯點錢到你的戶頭里。」
什麼?他不是想慰留她?!一點點的不滿在胸口,光看在她把之前秘書留下來的爛攤子收拾得那麼好的份上,就算她不想待下,好歹也要嘉勉幾句,再要求她多考慮考慮才對。
他,無視於她的勤奮。
「為什麼?」
「你沒工作了,我養你是理所當然。」她是他的妻子,她為他做飯天經地義,他養她更是天經地義。
下午,蔣昊沒回公司,走了將近三個小時的路之後,轉回家里。
他一面走一面思考,想了阿凱的話,想了自己的心情,之後他決定他們的婚姻不再是演戲,他早該在十年前娶她,而不是讓她一個人走過十個年頭。
他欠她,不管是愛情或者其他。
「我有工作,是翻譯,錢不多,但付貸款還夠。」她拒絕被養。
「哦,那個貸款你不必付了,我會讓人去把它付清。」
他哪根神經不對?杜絹不解的看他。
「你……」她欲言又止。
「我明天要到高雄出差,你想跟我去嗎?」
「我已經離職了。」她提醒他。
他不對勁,非常非常不對。
「我知道,我只需要工作一天,我們可以多留兩天,到處走走。」
「我……」
「如果你去過高雄的話,可以拒絕。」他搶在她前面說。
她頓了一下,「我沒去過高雄,但是我並不想去。」
「為什麼,怕我?如果你沒有同意,我不會踫你。」
轟!杜絹的臉瞬間炸紅。他們之間哪有踫不踫的問題,又不是真正的夫妻啊。「我沒在怕你。」她囁嚅道。
「那你就應該和我去。」
「為什麼?」
「新婚夫妻不是應該如膠似漆?」他微微一笑,眉上挑,挑壞了她的心跳頻率。
蹦起勇氣,她把手貼上他的額頭。蔣昊拉下她軟軟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笑說︰「我沒有發燒。」
「你被卡車撞到?」他的轉變太大,大到她無法理解。
「沒有。」
「你被下蠱?」
噗哧,他噴笑。「沒有。」
「那……」她搖搖頭。
「你想說什麼?」
「這個推論很瞎。」
「說說看,我想听听有多瞎?」
「你被某個靈體附身。」說完,他和她同時笑出聲。
瞬間,他仿佛看見多年前的女孩,看見她的調皮、她的可愛,和她那一大堆和花有關的故事。
「以後……如果你有空,在家里插點花吧。」
「你喜歡花?」杜絹訝異。她有插花習慣的,但他的房子太男性化,只是過客的她不敢自作主張。
「喜歡。」
「好,有空就插。」
深夜,蔣昊打開杜絹的房門,輕輕走到床邊,在床頭櫃上放下八朵玫瑰。
八朵玫瑰的花語是「彌補」,從現在起,輪到他來彌補她,用愛情、用心思,他要好好愛上這個為他吃盡苦頭的女生。
她吞過藥了,睡得很沉。
他看著半開的藥瓶、喝掉半杯的白開水。她很愛乾淨,獨獨在吃藥上面,從不把瓶子蓋好。
為什麼?因為她總是累到半死才上床,明明可以睡著的,偏又不相信自己能安穩入睡,非要吞安眠藥才安心,安眠藥是她的安慰劑,該想個辦法替她戒了才行。
坐在床沿,他拂開她臉頰上的散發。
對不起。他在心底對她說話。你是個很好的女生,愛上你很輕易,給我一點時間,我保證,我會用我的生命來回饋你。
想起阿凱的話,他的心又痛了,那些話、那些事,他每想起一次,就痛一回的老故事。
「很苦嗎?那個時候……我早該想到的,你不是那種咄咄逼人的女生,若不是把你逼急了,怎麼會口出惡言?」手指在她的臉上輕輕滑過,絲滑的觸感,勾動他一陣心悸。
「白雪公主不好當對不?善良、溫柔、體貼要用對人,我不值得的,不值得你對我那麼好。」他低頭,親吻她的額頭,他怎麼舍得傷她,當時他在想些什麼?天,他真恨自己。
他想著她一個人到婦產科拿小孩的驚懼,想她在雨里心碎的情景,想她是怎樣咬牙撐過一個個接踵而來的磨難,兩行清淚滑下。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不怕了,以後都交給我,天塌下來我來撐,地垮了我來填,所有的苦難,都丟到我頭上,記住,你以後半分苦都不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