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怎麼做你才能原諒我?不,你一輩子都別原諒我,一輩子待在我身邊,讓我一天補償你一點,直到你從我身上得到的幸福,能夠弭平我在你身上造成的不幸為止,好不好?」
看見她的淚水,蔣擎伸出食指,輕輕為她拭去,卻不勉強她睜開眼楮。
「我把你給的倒地鈴種起來了,它沒有想像中那麼難種,我以為你給的愛情很難,哪知道給它一點泥上、一點陽光、一點水和肥料,它們就快速長大,爬滿我的陽台。」
對啊,她給的愛情很容易養,一點土、一點水、一點點陽光和肥料就會迅速茁壯。她不是要求很多的女生,不企盼男人一百分的心情,只要小小的空間和一點點的全心全意。
可是,這麼容易養的愛情,他懶得要,他對她,只有愧疚。
「我們能不能重新來過?回到那個下午,你再問我一次,『嗨,你要找人嗎?』這次,我會回答你,『對,我要找一個叫做賀惜今的女生,她有點笨、有點矬,坐不住,成天像一只小猴子,東跳西跳找東西吃。』接著,你可以繼續問我,『你找她做什麼?』那麼,我會回答你,『我想要跟她重新建立邦交、恢復友誼。』」
所以,他要她當朋友?一起瘋、一起鬧,一起搶食物、一起跳丑到爆、肢體不協調的韻律舞?
小今睜開眼,靜靜地凝視他。
他對她笑,她卻沒笑,只是專心仔細地望住他。
只當朋友,好嗎?
不好吧,她的控制力超爛,萬一哪天要的比友誼多更多,多到他負擔不起,到時候,她會不會變成第三者,傷害一個像媽媽的無辜女人?
她知道,事情該停在最美麗的定點,往後十年二十年,他們回想的都是最純粹的那個夏天,沒有糾纏、沒有痛苦,沒有逼迫、沒有過份要求。
她決定了,不當朋友、也不當情人。那麼,他們要當什麼呢?就當……彼此的過眼雲煙好了。
「在想什麼?」被她看得心慌,蔣擎輕聲問。
「想……這里弄不弄得到未成熟的土芒果?」小今開口說話,乾渴的喉嚨帶著沙啞。
「做什麼?」他把床搖上來,替她把枕頭擺好,遞給她一杯溫開水。
她喝兩口,潤潤喉嚨。「給你做一大甕情人果,從秋天吃到冬天、春天,你才不會嫌我太小氣。」
「有個更簡單的方法。」他又喂她兩口開水,然後拿掉水杯,坐到她背後,讓自己取代枕頭。
他的體溫傳到她身上,手圈住她的腰,下巴貼在她頭頂,他的小小茉莉花啊,終於回到他的胸膛。
「什麼方法?」他的體溫太迷人,要是她再壞一點,她很想利用他的罪惡感,把他的體溫佔為已有。
「留在我身邊,解除我的思念。」
沒有思念苦人,他不必靠情人果解決失眠。
是解除思念還是解除罪惡?是爸爸和蔣欣聯手逼他留下她對嗎?小今苦笑,但蔣擎在她背後,他看不到。
見她不說話,他緊張的加重雙臂力道。
「你不願意嗎?還氣我?」
「有一點。」她在心底嘆氣。
「哪一點?」
「你說我沒本事念哈佛,沒有上億身價,也沒辦法精通五國語言。」小今隨口敷衍。
蔣擎哈哈大笑。她都躺在病床上了,還有本事逗他開心,真的是他的開心果。
「你的老爸叫做喬宣,我保證你有上億身價,雖然不精通五國語言,但是你會說國語、台語和很少人會的原住民語言,至於哈佛……」
「找不到話掰了?」她轉頭瞪他。
「好吧,我要怎麼彌補過錯?」
「你可以選擇捐一座圖書館給哈佛,讓他們請我進去念書,也可以選擇送我一盒拼圖。」她比出兩根手指頭,讓他選擇。
蔣擎又笑彎腰。他懷疑,那些不見她、發不出笑聲的日子,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
送圖書館沒問題,但他怕為難到她,念哈佛沒有她想像中那麼容易,那里面全是很嚇人的鬼才和精英。
「我選擇送你一幅拼圖。」他用大手包住她縴細的小指頭。
在他抽屜里,有一份他以為永遠送不出去的禮物。
「那,伸手不打送禮人,我原諒你了。」
「謝謝你的寬宏大量。」說著,蔣擎圈住她,把她裹在自己的身體里,緊緊抱住,把頭埋進她肩窩處。
太好了,不要分離,再也不要。
他們會重新開始,他保證。
他們會一直走下去,他發誓。
他們會繞過所有的不幸直奔幸福,他用生命立誓。
是的,從今開始,他們之間只有快樂幸福……
在病房外面偷听的人們笑了,難解的習題讓愛情輕易解開,苦難結束,他們之間大風大浪過去,緊接而來的是……今天天氣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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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今出院,全家出動,接她回「家」。
她的房間在蔣擎隔壁,打開陽台的落地窗走出去,兩個房間可以互通。
陽台上,蔣擎種在盆栽里面的倒地鈴長得郁郁青青,打算撈過界的藤蔓正向她的欄桿迫近。
他沒說謊,他把她的愛情種進泥土里。
「笨小今,你說會把自己照顧好的。」剛和爸媽通過電話的鈞和鈞楷走到陽台上,習慣性地一巴掌啪上她的後腦。
「噢,我會變笨都是你們害的!」
小今撫撫後腦,噘嘴,瞪著兩個表哥。
「你的腦漿糊在一起,是甜食吃太多的癥狀,我幫你多巴幾下,你才會清醒一點。」鈞把毛毯往她頭上一拋,當頭罩下,紐約的秋天帶著些許寒意。
吸吸鼻子,小今兩手抓住毛毯,把自己包起來。
「鈞……」
「怎樣?」
「我真想念外婆的麥牙糖。」她說著,頭靠到他肩膀上。
鈞、鈞楷互視一眼,兩人同時環過她的肩背。「我想,外公外婆和姑姑,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很好。」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夢見他們,他們都在笑。」鈞低頭對她笑笑,伸手,揉亂她的長頭發。
她的頭發該剪了,坐下時頭發老是被壓到,哀哀叫幾聲,下次坐下還是一樣被壓到,小今是個沒長腦袋的家伙,不應該讓頭發吸去太多養份,導致腦袋下面的東西越來越混沌。
「真的嗎?」小今問得很認真。
「是真的,好人會上天堂,你沒听過嗎?」
「真的有天堂、上帝或天使嗎?」
「當然有。」鈞楷說。
「你憑什麼確定?」小今轉頭看小表哥。
「如果沒有上帝、沒有天使,我們就不會擁有你。」三個人靠在一起,額頭貼著額頭,無比親昵。
小今是獨生女,卻從沒有缺乏手足的悲哀。
「怎麼說?」
「小時候,我、二哥和幾個鄰居在打彈珠,打著打著就吵起來了。」
「為什麼吵?」
「不記得了,不過吵到最後,我們就開始比起來。你媽媽給的零用錢比較多,我爸爸開的車比較大,我有爺爺女乃女乃,你有外公外婆,結果比來比去,我們居然輸了。」
「輸了?」小今瞠大眼。不會吧,他們家鈞頏、鈞、鈞楷只會贏不會輸,從小念書拿第一,比賽拿第一,第二名是他們不屑做的事。
「我們輸在一個妹妹身上。」
鈞楷一面說一面笑,小時候的蠢事,不管幾歲回想,都很好玩。
鈞接話,「我們氣得跑回家找媽媽,逼她生一個妹妹給我們。」
「舅媽怎麼說?」
「生不出女兒是她人生重大污點,我們居然敢踩在她的痛處上面,氣得她把我們趕出房門,無辜的我們只好去求助姑姑和姑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