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術差一點,我的師姊學得比我好。」
「你有什麼是不懂的?」
他輕笑,嘴里不說,但眉梢的得意替他作了答。「摧心丹的解藥最難得的藥材是預銅草和甘天露兩昧,皇宮里有。」
「當宰相真好,什麼東西都能拿得到手,我得慎重考慮,要不要弄個狀元來當當。」她覷他。
「我保證,沒有你想的那麼容易。」除了能力,運氣也很重要,史上,有幾個人能十八歲拜相?
她不服氣。「你都能做到,為什麼我不行?」
「我佩服你的篤定自信,了尚若你要去參加科考,我收你當門生,向皇上極力推薦。」
她沒好氣的冷哼,「謝啦。」
「不客氣。」他的嘴角上揚。
在他身邊走著,項暖兒先是嘟嘴低頭,最後也笑。
「項暖兒。」他拉上她的手,不多久,十指。
「什麼事?」
「相信我,你不是壞人。」
她搖頭,堅持,「我是壞人,有例可證。」
「什麼例子?」
「我被抓後,和幾十個孩子關在地牢,卻只有不到二十份糧,每天都得動腦子搶食物,我從來不管那些比我小、力氣智力不及我的孩子,到最後,他們餓得動彈不得了,只能任老鼠啃噶至死,我不但沒救他們,還嘲笑他們的無能。」
聞言,上官天羽燮眉。他終于知道那些孩子是怎麼死的了,慘絕人寰呵,宋民君的該死再添一筆。
「後來,我被放出來,試我身手的是一個魁梧的男人,他的鞭子使得極好,一旦被鞭子揮上就會皮開肉綻,我親眼看著在我前面上場的孩子被活活打死,于是我告訴自己,只有兩條路走,殺死他或被他殺死,最後,我殺了他,那年,十二歲。
我第一次知道,劍刺入人肉是什麼感覺。
「在地牢里,我學會自私自利,殺死他,讓我學會兩人敵對,只有一個人可以活下來。」
他不說話,把她攬進懷里,心疼、心憐,恨自己當年不專制一些,如果那時就把她帶回京城,她不必遭受這些。
項暖兒深吸氣,再度強調,「所以我是壞人。」
「任何人被那樣對待,都會努力讓自己變成壞人的,只有當壞人才可以活下來。」
她很久沒哭了,老早忘記何謂心痛,可他的話,卻讓她的淚水淌下,即使她緊抿雙唇,卻怎麼也瞧不回去。
她哭,上官天羽卻笑了,笑得莫名其妙,不過是一個女人、一種教人看不起的動物,他卻因為她的感動,心,暖暖。
「包子、熱騰騰的包子,一個兩文錢」
「糖——葫蘆,好吃的糖——葫蘆。」小販拉長了「糖」字,甜甜的混昧隨著那個字,沁入心底。
項暖兒遲了腳步,轉頭看著迎面而來的糖葫蘆小販,石中串鮮紅色的果子插在竹竿上面,讓人垂誕三尺。
上官天羽發現她沒跟上,回頭,見到她孩子似的期盼,忍不住微笑。
這時,一名男子騎在馬上飛快奔馳,他臉色發白,嘴里大聲嚷嚷著,「快點讓開!」警覺的百姓紛紛走避,只見路上一個不滿五歲的小娃兒被嚇呆了,呆呆地看著迎面而來的馬匹。
眼見他就要慘死在馬蹄之下,項暖兒想也不想的撲身上前搭救,忘記自己穴道被封,沒有內力、沒有輕功,當她抱住小娃兒同時,發狂的馬匹已經來到跟前,躲不及了。
驚心動魄的一幕映入上官天羽眼底,他驚得心髒幾乎停止跳動。
項暖兒閉眼,用自己的身子護住胸前孩子。也好,死于救人總比死于殺人來得好。
好半晌,她听見馬兒的嘶嗚聲,預料中的疼痛卻沒有發生。
睜開眼,她看到上官天羽制伏了發狂的馬匹,死命抓住僵繩,瞪住她,驚魂未定。
旁邊的百姓紛紛圍上。「好啊」一聲贊,鼓掌聲不斷。
「相爺,好樣的」
「相爺,多虧您了。」
「相爺……」
他來不及拉她起來,就讓一群人圍住,東一句、西一句,她想插也插不上話。隔著人牆望著他,項暖兒縱使才死里逃生,也忍不住發笑。這個相爺實在太親民了。
「小寶!娘的心肝寶貝啊——」一聲尖銳哭嚎,倏地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在眾人的扶持下,項暖兒站起身,將嚇呆的娃兒還給嚎陶大哭的母親,退到一邊,靜靜等待那位被簇擁的相爺。
她並沒有等太久,他就拱手從人群當中走出來,朝百姓們點頭,一手將她壓入胸口。
「別怕,沒事了。」他不顧旁人眼光,在她耳邊低言哄慰。
這個親昵動作自是引來更多的哄鬧聲。
「咱們相爺可從來沒對哪個女人特別過。」
「可不?相爺不喜,家里幾個夫人除了安份,沒啥特權可言。」
「不知是哪家千金的姑娘,讓咱們相爺失了沉穩。」
听著人群里傳揚著相府的八卦,上官天羽也不見慍色。百姓嘛,閑著也是閑著,愛說就說去,反正,也沒說錯。
他沒制止百姓的笑鬧,只是捧起項暖兒的臉,鄭重聲明。
「你是好人。」驀地,她紅了臉。
屋里燃起暖香,掌了燈,暈暈黃黃的光線照在項暖兒蒼白的臉上,染出淡淡金色光芒。
香荷坐在床前,拿著針線,縫沒幾針,又起身探探小姐額頭。
吃過太醫配的解藥,項暖兒燒燒退退鬧騰大半天,香荷乏了,卻不敢休息,只因白天相爺進宮,才千叮嚀萬囑咐她,說一有狀況就得回報。
現在相爺尚未回府,已差人回來問過三回,害她每次只能回答,「小姐醒醒睡睡,吃不下,略喝了點水。」
她又模了模小姐的額頭。額頭還溫溫的,不像白天燒得那樣厲害,但臉色慘白得嚇人,病餅這場,往後不知道得花多少精神調養。
唉!小姐絕口不提這些年孤身在外發生過哪些事,她只隱約感覺小姐和以前不一樣了,她變得冷漠孤傲、不愛說話也不愛笑,有時候,自己甚至不太敢跟她說心事。
幸而那日見過姨太太回來後,小姐略有改變,偶爾她還會撞見小姐偷偷笑,發紅的臉頰尚帶著一絲羞怯,這些該歸功于相爺的偏寵吧。
是啊,相爺偏寵,府里上上下下全感覺到了。
連後園里的夫人都開始恐慌,好幾次邀小姐到後花園吟詩賞花,態度與之前有了大轉變。
門打開,香荷放下繡帕。是相爺!
小廝不是說過,說相爺今兒個得留在宮中,怎地又趕回來?她起身,忙替相爺沏茶。
上官天羽抬手止住她的動作。「不用。小姐今天怎樣?」
「晚膳的時候清醒一下子,田各喝些湯,精神比白天好些了」
「小姐醒時,有沒有說什麼?」
「沒有。」不過夢吃間,小姐不斷喊爹喊娘,喊得滿面淚水。她看得心酸酸,只能頻頻為她拭淚。
「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不行啊,相爺,小姐身邊要有人守著。」
「我在,你不必擔心。」
相爺要親自照顧小姐?香荷喜出望外。
別夫人、蕊夫人大傷,相爺不過探望一回而己,這表示相爺對小姐……她臉上一紅,低頭,把繡籃拿起,福了一福身,放輕腳步,離開房間。
等門關起,上官天羽也明白自己說了什麼蠢話,他清楚自己己受影響太多,但仍舊老是縱容自己,縱容自己想多看看她、踫踫她的心情。
這種放縱並不好!
他想改的,所以前幾日他撐著不來看她,但見不著她冷冷的臉龐,竟連睡也睡不好了,沒有項暖兒的日子,變得乏昧,不听她說話,不見她的人,他就心神不寧。
他企圖改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