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無依不甘示弱地回道︰「你的臉往哪里擱與我沒有任何關系!」
看這架勢,兩人之間的火藥味依然十足啊。什麼白色梔子花,什麼金黃色向日葵,作用也不過持續一兩天,而且作用發揮還需要一個前提——永不見面!
「喂,你——」嚴子越簡直無語。
鐘無依的視線越過嚴子越的肩膀,問︰「你是不是開著車?」
「對。」嚴子越心中納悶,不明白鐘無依怎麼突然轉了這麼一個話題,「怎麼了?」
「你是不是把車停在馬路邊?」
「對啊。」
「我看到巡警正在給你的車抄罰單。」鐘無依平鋪直敘,聲音不起波瀾。
然後,西區百貨商場大樓前正在行走的人群全部停下來,紛紛對一個拔腿狂奔的人行以注目禮。
僅僅因為一聲聲勢巨大沖破雲霄綿延不絕于耳的——
「啊——」
第6章(1)
即使嚴子越的氣勢如長虹恢弘,即使嚴子越的百米沖刺堪比飛豹,等他到達車前,一張罰單已經安安靜靜躺在擋風玻璃上。正隨風搖曳,似乎在大肆嘲笑他——執法人員知法犯法,情何以堪啊。
他拿起罰單,隨手遞給跟上來的鐘無依,心里想著開個玩笑,嘴巴卻一本正經道︰「你幫我付。」
直來直去、不懂與人迂回玩笑的鐘無依哪里知道他在惡作劇,真以為他要自己付錢呢。她有些不服氣,問道︰「為什麼?」呵,真是容易上鉤。嚴子越忍住笑,口氣頗嚴肅︰「如果你不和我爭到底是誰該提東西,那麼我們就能趕在巡警開罰單之前回到這里。所以,責任在你,你應該付錢。」
「如果你不遇見我,東西肯定是我自己提。為什麼遇到你就要給你提呢?」鐘無依問道,一副振振有詞的樣子。
現在的女人出去吃個飯都要男人幫著拉椅子,美其名曰什麼紳士風度。好巧不巧的,他嚴子越就是受這種女士是上帝男士是奴僕的紳士教育長大的,女人買東西要幫忙提,女人要逛街一定全程陪伴,天熱要買冷飲,天冷要月兌外套,時刻準備著貢獻自己的生命。可是,她大小姐偏偏不吃這一套,信奉男女全部是體力勞動者,誰買的誰提!
見她一副正在等答案的樣子,嚴子越就要氣死了。哎,平日爭吵,一時半刻也爭不出個所以然來,何況,這次涉及兩個人根深蒂固的價值觀信條!他不能一下子拋棄自己二十九年來所受的教育,以鐘無依的傲風傲骨,讓她一下子拋卻自己堅守的信念無異于要她的命!嚴子越用眼楮余光瞄到開罰單的巡警慢悠悠地溜達過來,不再爭辯,開口道︰「快點上車!巡警過來啦!」
這次鐘無依非常合作,一听巡警二字,馬上就跳上了車,動作奇快無比。
嚴子越發動車子,問清地址,一邊打方向盤轉彎,一邊說道︰「嗨,你可真不給我面子。我堂堂一個重案組組長你不怕,竟然怕一個開罰單的小巡警!」
「我不是怕。是你停車的地方不對。」鐘無依解釋道。
嚴子越轉頭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邊的鐘無依,心里感嘆世事的奇妙,兩個見面就吵的冤家對頭竟然同坐在一輛車里。
「你仔細想想,我為什麼把車停在不對的地方呢?好,我好人做到底,告訴你答案。因為,我看到了你,想要和你打招呼才會停車。從這個意義上說,我今天這張罰單也應該由你付。」
鐘無依想起自己辦公桌上開得正燦爛的花朵,心念一動,伸出手,沖著嚴子越說︰「拿來。」
這次輪到嚴子越呆了,「什麼?」
「罰單。」鐘無依的手保持平伸狀態。
「哈哈哈!」嚴子越大笑出聲,笑得眼淚就快出來了,「鐘無依,你真好玩。我只是在與你開玩笑啊。」
鐘無依很快收回手,臉色沉下來,口氣中有一種刻意壓抑的平靜︰「請你把車停在路邊。我要下車。」
嚴子越尚不知大難即將臨頭,口氣依然輕巧︰「你就是太認真了,所以把自己搞得很累,連帶你身邊的人也跟著累。」
本是就事論事的一句話到了鐘無依那里變成了指責。她不喜歡別人對自己下定義,不喜歡評價別人,也不喜歡別人評價自己。臉色越發難看,口氣則嚴厲起來︰「請你停車。」
嚴子越這才意識到自己無意激怒了鐘無依,她那張臉好比六月在飛霜,冷熱難調。他依言將車停靠在路邊,嘆口氣,開口問︰「鐘無依,我們不是一輩子都要用紙筆對話吧?」
鐘無依沒有出聲,手中的購物袋越攥越緊。
嚴子越繼續說︰「不喜歡我開的玩笑,是不是?無依,如果我下次再做了什麼事情是你不喜歡的,你應該說,嚴子越,我不喜歡你這樣做,而不是自己生氣,然後不理我。你不說,我永遠不會知道你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我們就不能成為好朋友。我真心地想與你成為好朋友。」
鐘無依平靜下來,不明白為什麼與嚴子越有關的事情自己就特別容易變得不冷靜。她想了想,鼓足勇氣道︰「我也是想與你做朋友的,所以才向你拿罰單。」
嚴子越愣住,「做朋友和拿罰單有什麼聯系?」
「做朋友要禮尚往來,要接受,也要付出。你上次送我向日葵,我沒有送禮物給你,幫你付罰單也是應該的呀。」
嚴子越覺得自己的心痛痛的,為這個叫做鐘無依的單純女子而心疼。他人給自己一點點溫暖,只要自己接受,就一定要找個時機回報。否則就不會接受,寧肯一個人。
「無依,你听我說。我們是朋友,我對你好,我送你東西,所有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友誼不是用等價交換維持的,不是說我送你一束五百塊錢的花,你就回送我一份五百塊錢的禮物。就像剛才,我想幫你提東西,不是想你感激我,也不是說你是女人需要照顧。僅僅是因為,我是你的朋友,我不想看到你吃苦。你明白嗎?」
鐘無依听得懵懵懂懂,似是而非。但是,她注意到嚴子越的神情,認真,誠懇,而且專注。她在他的眼楮里看到了自己,渺小而孤單。
他給了她一種頂天立地的感覺。
令她覺得安全,覺得溫暖。
所以,她勇敢地邁出這一步,對著他的眼楮不斷點頭,輕輕地笑,「明白。只要我肯接受,你就開心。因為,我們是朋友。」嚴子越真想伸出自己的手,緊緊握住她臉上的笑容,然後放在自己心上,永遠不讓它消失。
「無依,你笑起來很漂亮。」
真希望你每一天都這樣開心地笑。
鐘無依低下頭,再次揚起,笑容越發燦爛,「謝謝你。為了你可以做我的朋友。」
「終于雨過天晴啦。」嚴子越心情大好,笑著問,「鐘無依小姐,我現在可以開車送你回家了嗎?」
鐘無依配合地點點頭,心情如帆,迎風飛揚起來。
車子駛入車流,馳騁在夏日濃濃夜色中。輕快,如魚穿梭。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天,氣氛慢慢融洽起來。
「你去百貨商場做什麼?」
「欣欣送我一個花瓶,我要回送她一份禮物。咦,那麼多人,你怎麼會看到我?」
「小姐,拜托你看看大街上的帥哥美女,人人紅裝綠裹,只有你一身黑色。別說隔著一百米,就算隔著一千米我也能發現你。只不過,每次遇到你都倒霉,今天的罰單就是證明。」
即使周圍有再多的人,我還是能從人群中發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