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空氣真清新。」出了宴會大廳,呼吸著新鮮空氣,體內積聚的沉悶情緒一掃而空。鐘無依用略帶歡快的語調說道,「謝謝你。」
「不要和我客氣,那樣我會覺得你不把我當朋友。」嚴子越替她打開車門,一只手放在車頂上方,「小心,別踫到頭。」
如此細小的一件事情,他做得自然且隨意。鐘無依感受到他動作里的體貼,心隨之而動,漏跳幾拍,亂了節奏。
嚴子越看她坐好,關閉車門,繞過車頭,掛擋開車,側頭對著鐘無依說︰「以後不要總對我說謝謝。」
「我習慣對人說謝謝,是禮貌呀。」
「在別人的口中謝謝可能是表示禮貌,但是在你口中絕對是拒絕兼疏離。你不要對我說謝謝啦,那樣會讓我覺得自己離你有十萬八千里那麼遠!」
「不會呀。」鐘無依眨著眼楮,困惑道,「我現在就在你身邊。」
「小姐,我說的距離不是身體之間的距離。」嚴子越猛然靠近鐘無依,一半開玩笑一半正經道,「是心與心的距離。」
「哦,我明白了。」鐘無依點著頭,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
「好,不錯,孺子可教也。」
「不要得意。綠燈!」
「怕巡警?」
「沒有。開車要遵守交通規則。」
一路上兩人自如交談,偶爾開幾個玩笑,狹小的車廂內一股熟悉與融合慢慢滋生。彼此身邊的這個人,仿佛突然從天上降落,莫名其妙地走進各自的生活中。初覺突兀,互相不入各自的眼楮,所以爭吵不斷;慢慢交往,熟悉彼此的性格和習慣,才發現,原來他們可以這樣契合。
到達鐘無依的公寓,嚴子越停下車,心中有個念頭一閃,試探著問道︰「無依,我可不可以上去喝杯咖啡提神?我困了,可是一會兒還要回去接隋唐。」
鐘無依哪里想到嚴子越心中打的鬼主意呢,一心怕他精神不好出意外,干脆利落地回答︰「可以。」
嚴子越看她摁下最高一層的數字,問︰「你住頂層?」
「嗯。」鐘無依點頭。
嚴子越想了想,接著問︰「怕別人打擾?」
鐘無依偏著頭,思索一陣,決定據實回答︰「一方面是不想別人打擾。但是,最重要的是,我覺得頂層距離天空最近。我喜歡在陽台看星星,樓層越高,我覺得自己與星星的距離越近。」
嚴子越笑了,「無依,你總是這般與眾不同。」
「這是我個人的理論。第一次听說嗎?」
「簡直是前所未聞。」
電梯到達頂層,鐘無依率先走出電梯,一邊從手提袋里拿鑰匙開門,一邊說︰「你可以去陽台看看,我說的是真的。」
鐘無依的公寓非常簡單,所有裝飾以冷色調為主,分別是黑、白、灰三色。嚴子越環顧四處,深深覺得這間公寓就像剛剛認識時的鐘無依,性格鮮明,線條清晰,第一次見面便會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即使時光流走,即使日轉星移,她依然會留在他的記憶之中。
無法忘記,無法舍棄。
一如刻在心里的一枚刺。
鐘無依轉身走進臥室,對著兀自出神的嚴子越說︰「你先去陽台,我換掉衣服就幫你沖咖啡。」
嚴子越應了一聲,拉開白色的細砂窗簾,推開陽台門,一眼見到陽台上擺了一只茶幾和一把凳子,不由自主地笑了。
也許,他是第一個進入鐘無依公寓的人呢。
餅了幾分鐘,穿著一身白色休閑裝的鐘無依端著兩杯咖啡走進陽台,一邊遞給嚴子越一邊問︰「怎麼不坐呢?」
嚴子越接過咖啡,眼神瞟瞟陽台上的擺設,笑道︰「小姐,你預備我坐在哪里呢?茶幾上嗎?我是沒問題,不過我怕茶幾會喊累。」
鐘無依不好意思地笑了,把手里的咖啡放到茶幾上,轉身便向房里走,聲音飄過來︰「我去房間搬一把。」
嚴子越一听,趕忙放下咖啡,跟著她走進房間,制止道︰「小姐,你沒看到這里有個男人嗎?這種搬搬抬抬的粗活怎麼好意思讓小姐動手呢?」
鐘無依這次倒沒有和他爭什麼男女平等,雙手從椅子上縮回來,非常合作道︰「好,那麻煩你了。」
「什麼叫麻煩我?本來就是我坐。」嚴子越一手提起椅子,想起什麼似的問,「你沖了兩杯咖啡嗎?」
「對啊。」鐘無依答得理所當然。
「噯,你別喝咖啡了。夜深了,喝咖啡會影響睡眠,明天還要早起呢。喝杯鮮女乃吧,這樣比較好睡。」
鐘無依不置可否道︰「應該沒問題吧?」
嚴子越堅持道︰「你這醫生怎麼做的?不行,喝鮮女乃。」
鐘無依笑了,夜空映照下的笑容嫵媚無比,「不是我不听你說,而是我的冰箱里沒有鮮女乃。」
嚴子越看著她亮晶晶的雙眼含笑,閃閃亮亮,比夜空中的星星更美麗幾分,小退一步,「那喝杯清水吧。」
「算了吧。我都沖好了,不要浪費。」
「我退了一步,你也要退一步。大不了我喝兩杯。」嚴子越堅持道,「快點。星星都該回家了。」
為喝咖啡還是清水兩人爭執不下,最後還是鐘無依宣告妥協,無奈地走進房中倒了杯清水。等到終于風平浪靜靜下心思看星星的時候,時間已然過去了十幾分鐘。
唉,這兩個人啊,天生是浪費時間的好手。
鐘無依把玩著手中的杯子,清澈透明的清水慢慢搖蕩,「夜晚的星星真的好漂亮。」
嚴子越喝掉一杯咖啡,轉而拿過另一杯,問︰「為什麼喜歡看星星呢?」
「你看,天上有那麼多顆星星,散布在無邊無際的深藍色幕布上,一顆一顆閃閃發亮,美麗無比。可是,它們每一個都是單獨的個體,一顆一顆,相距甚遠,彼此孤立,遙遙相望。其實,我覺得自己在本質上與星星相同,孤單一個,仿若孤島。」
腦中有句詩詞閃過,嚴子越記不起原文,只記得一句︰「無依,沒有人是座孤島。」
鐘無依自嘲一笑,「可我覺得自己就是一座孤島。」
此刻的鐘無依顯得孤單又無助,小小的身軀蜷縮在椅子中,雙手緊緊握住玻璃杯,雙肩瑟縮。
嚴子越的心有點點不舍,放掉咖啡杯,起身蹲在鐘無依身邊,抽掉她的玻璃杯,將鐘無依的小手包含于自己的寬大手掌內,沉沉開口道︰「無依,你並不是孤單一個人,你還有我。只要你需要,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手掌傳來的厚實觸感蔓延至全身,一種置身于保護與安全中的感覺油然而生。原來有個人在身邊的感覺是如此美好,可以舒心,可以安心。
不用想昨天的傷痛,不用想明天的煩惱。
什麼都不想,只想握住這雙溫暖的手。祈禱時光停止,讓幸福的感覺停在這一刻。
是的,幸福的感覺。
不想欺騙自己,鐘無依知道,嚴子越帶給她幸福的感覺。
徐徹實在是不得不佩服自己料事如神未卜先知的能力。
星期天的野餐會,主角果然不是槍傷康復出院的自己,而是美女醫生鐘無依,以及對美女照顧周到的重案組組長嚴子越,以及那一群被美貌迷惑到不分東西南北不理青紅皂白的重案組隊員。
可憐他這個重傷號,這次野餐會舉辦的真正緣由之所在,竟被那群沒有同情心沒有同事愛的家伙扔在一旁。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自生自滅也!
雖然先前預知一二,可事實真的發生了,一顆脆弱的心靈還是難以承受啊。
鐘無依今天仍然是一套白色衣裝,未施脂粉,長發只是隨隨便便梳成馬尾,未見一點裝飾。雖簡單若此,仍掩不住漂亮沉靜,美麗尊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