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她一怔。
呵,怪不得他這樣恨她,原來,他並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甚至……怨錯了人。
但她此刻能說什麼呢?把一切過錯都推到妹妹身上嗎?不,這也怪不得冬痕,只怪那匹馬兒……不,也怪不得馬兒,只怪……
她只覺得千頭萬緒,百口莫辯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當時真是想停下馬兒,下去看一看。」周秋霽定定地望著夫君,「可馬兒不听使喚,一直往前狂奔,我自己都險些沒了性命……」
江映城眉一凝,顯然,她的話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那一年,我只有十四歲……」她嘆息道︰「你以為,一個十四歲的姑娘能壞到哪里去?會活生生把人撞死,不顧而去嗎?你我相處的時日雖然不多但憑你的直覺,我真是這樣一個本性歹毒之人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眉頭深鎖地緊轍著她,很顯然,他在猶豫,對她的話仍感到半信半疑。
「你說馬兒發了狂?」終于,他緩緩問道,「為何會發狂?據我所知,那是一匹馴良的御馬。」
「這件事情,爹爹一直在調查,我也不知他是否查到了結果。」周秋霽搖頭,「總之,他沒有告訴過我,也叮囑我不要再問。」
江映城眉心更皺,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當年周丞相位高權重,朝中又黨派諸多,風駒既然是先帝所賜,有人想藉此暗害、挑撥君臣之間的關系,也是有可能的……」半晌,他才輕聲道。
他真信她了嗎?
無論如何,他肯這樣說,她已經很欣慰了,至少證明,他並非不講理之人。
「你肯放了我嗎?」她趁機壯看膽子問。
他凝重地望著她,搖了搖頭。
「就算不關我的事,也打算把我囚禁一輩子?」她心間再度一沉。
「等查清當年的真相再說。」他答道,「難道你不想知道嗎?」
不能憑她的片面之詞就輕易放過她,畢竟,在還沒找出真相之前,她還是殺害他心愛女人的仇敵。
「何況,我現在也需要有人扮演我的妻子。」他淡笑,「對皇上那邊、對我姨母這里,都要敷衍一二。」
這話是什麼意思?用她來搪塞徐雪嬌,這個她可以理解,可是對于睦帝,有這個必要嗎?她的姊姊早已不是貴妃了。
「明日你隨我進宮吧。」江映城不理會她困惑的表情,又道︰「太妃設了個賞菊宴,皇上請咱們夫妻一同前去。」
第2章(2)
賞菊宴?呵,想當初,他倆便是在紫藤會上相識,同樣是一番花季,卻別樣滋味。
「打扮得漂亮一點,你氣色不太好,」他盯著她的花顏,「我可不希望皇上看出破綻。」
「為什麼?」周秋霽忍不住問,「皇上會在意嗎?」
「也許你還不知道,你姊姊雖然被打入冷宮,但她仍是皇上的心頭至愛。」江映城卻如此回答,「皇上當然會在意你幸福與否。」
皇上依然愛著大姊嗎?既然相愛,那為何還舍得將人打入冷宮?既然打入了冷宮,又何必再在意她的家人?
她真是不懂帝王之心,不,應該說,天下女子大概都弄不懂男人的心思……比如眼前站著的江映城,她便覺得難以捉模。
「明白了,妾身會依夫君所言,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她額首道。
他狐疑地打量了她幾眼,仿佛不相信她會這般乖乖听話,然而,她的血色平靜如水,倒也讀不出什麼。
「你回房去吧。」他說,「我要跟品煙單獨待一會兒。」
品煙?不過一幅畫而已,他卻以那女子的名字代稱,仿佛她還活著似的。
想來他也頗為可憐,如今陪伴他的只剩一縷芳魂一不,若天地間並無鬼神,那麼,陪伴他的,唯有他自己的想象。
周秋霽同情地凝視著他的背影,然而,終究不知該勸些什麼,只得默默退下。
推開門,戶外陽光明媚,一洗夜晚的陰霾,但她的心卻依舊空落落的。
她從袖中抽出一張薄薄的絹帛,這是她貼身藏著的秘密,連沐浴時也不敢讓它離開視線。
她想,或許是該使用這東西的時候了。
當初,爹爹離京之夜,將這東西交給她,告訴她,必要時設法帶著姊姊逃離京城,到昭平與家人團聚。
為了江映城,她原對京城萬般留戀,可這一刻,她意識到那個讓她一見傾心的男子,原來與她沒有絲毫關系。
那她何必再執迷不悟?
她也很想知道當年御馬發狂的真相,可他若一輩子查不出幕後凶手,她是否要一輩子被他囚禁、當這個替罪羊?
呵,她可沒這麼笨。
絹帛雖然只薄薄一張,可上面萬千筆劃卻縱橫交錯一那是一張宮廷的秘密地圖,清楚標示出哪里是冷宮、哪兒有離宮的秘密通道……
那是父親替她們姊妹倆做的最圓滿的打算。
「秋霽妹妹看來清瘦了許多,」睦帝笑盈盈地端詳了她一番,接著轉而對江映城責備道︰「丞相,朕當初是怎麼吩咐你的?當心朕唯你是問。」
「丞相和夫人新婚燕爾,秋霽妹妹初為人婦,想必有諸多不適。」皇後在一旁打趣,「皇上又何必多此一問?」
「是啊。」肅太妃亦笑著附和,「皇上若責罰丞相,別人倒不見得會說什麼,秋霽定頭一個不答應。」
一時間,在座眾人全笑了。
江映城攜周秋霽坐在席間,那副舉案齊眉的模樣,仿佛她真是他琴瑟和嗚的妻子,而宮中諸人對她的親切態度,好似她還是貴妃的妹妹,那個備受寵愛的丞相千金。
但她知道,笑,不過是假笑,話,也不過是客套話。
「今年的菊花開得甚好。」皇上又問了,「秋霽妹妹可喜歡明關听聞天下才女通常獨愛菊花,太妃既然起了興致設宴,朕便特意將你們夫妻請了來,一並湊湊熱鬧。」
「回皇上--」周秋霽起身道,「臣婦從前的確甚愛菊花,它雖無傾國之姿,卻性格高潔,值得贊嘆,可近日臣婦卻喜歡上牡丹、芍藥等富麗之花,頓覺從前喜愛菊花之說,不過裝腔作勢而已。」
此言一出,四下皆變色,沒料到她居然敢掃帝王之興,江映城亦頗為意外的看著她。
「哦?」趙闕宇卻好奇道︰「妹妹為何忽然改了喜好?」
「因為臣婦思念姊姊。」她率直的回答,「世人常用牡丹之姿來形姊姊的傾國之色,臣婦睹花思人,越覺親情之可貴。」
眾人越加駭然,她公然提及,無疑犯了大忌。
她本以為,江映城會阻止她,就像所有阿談奉承之徒那般,大聲喝斥她以討好皇上,然而,他依舊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仿佛對她的勇氣頗為欣賞。
趙闕宇斂了眉,似乎觸及心事,一時沉默。
「方才皇上問臣婦想要何新婚賀禮,」周秋霽趁機道,「臣婦斗膽,想見姊姊一面,不知皇上可否開恩?」
頓時一片鴉雀無聲,在場所有人一齊望向皇上陰冷的臉色。
「皇上息怒--」江映城終于開口,檔在她的面前,「臣妻思念姊姊心切,才會不慎道出此言,還望皇上體恤周氏滿門的境況,饒恕臣妻。」
臣妻?這一刻,他還真像個愛護她的丈夫。
不論他是害怕被她連累,還是想留著她查明當年出事的真相,她都感謝他當下的所為。
「此情可恕。」趙闕宇緩緩回應了句,「不過自古冷宮沒有探視的規矩,朕若準了,對祖制不好交代。」
「此事從長計議吧。」皇後圓場道,「秋霽妹妹,將來總能找到個兩全其美的法子,讓你們姊妹見上一面一今日只談賞花,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