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罐男 第12頁

她的背影縴細、優雅,高貴、堅定,就這樣消失在視線里。洛明的視線一直向遠方望去。

遠方白雲涌起,雲霧深深,佳人無蹤,不知何處。

永樂三年

離明朝首都應天府不過十里的官道上,人來人往,絡繹不絕,一時盛景彷佛又到了科舉的時候一樣。

「熱死了。」

一輛堪稱豪華的馬車正從南向北的行駛在官道上,香車良駒,一路行來,風鈴作響,行人不禁側目。

正是中午,日頭正毒的時候,一個長著包子臉的姑娘坐在車夫身邊,一邊用扇子為自己扇著風,一邊抱怨著。

「怎麼這麼熱啊!」她嘴里的嘟囔沒停過。

「應天府本來就有小火爐之稱,小圓,還好妳家姑爺只是到應天府上任,如果是到漢陽府,妳還不一路哭死?」

馬車傳來一個清麗冰脆的聲音,在這三伏天听了如同給耳朵喝了一桶冰水,冰涼清爽,好不暢快。

「小姐,前面有涼茶鋪。」小圓突然興奮地叫了一聲。

「罷了、罷了,娘子,我們下去喝杯茶吧,要不小圓會一路碎碎念到應天府。」另一個溫和的男聲說道。

「姑爺又笑話我了。」小圓一臉臭臭地發出不平。

「好啦!他怎麼敢笑話妳?他連妳一根手指都打不過。」車廂里的女人笑聲輕脆如琉璃。

「娘子,我自尊受傷了。」

「你呀……」

坐在車外的小圓看看天、看看樹,她要假裝沒听到車廂里傳出來的任何可疑的聲音。

真是奇怪,她小姐艷冠武林,偏偏就嫁了一個臭書呆,除了之乎者也,一點武功也不會,當年這位姑爺是怎麼通過招親大會的,成了他們這些丫鬟、小廝最常議論的事件之一。

不過小姐挑人的眼光還不錯,這個書呆姑爺雖然沒有武功,文采倒是一流,今年還被朝庭特地請來參與編寫一本巨著。

听上去就好神聖,小圓不禁感到與有榮焉。

南來北往的官道邊上,一個隨風蕩的幡子上寫著一個斗大的「茶」字。

闢道上黃塵滾滾,眾生芸芸,一曰為名,一曰為利。

竹樓、竹桌、竹椅,竹門檻上掛著竹底精雕的對聯--浮名且做浮雲散,虛利只當虛境渺。

橫批︰紅塵飲茶。

茶鋪不小,連桌帶椅足有十幾桌。

但因為天氣太熱,落腳喝茶的人已經將茶鋪擠得滿滿的。

一陣清風刮過,茶鋪外的竹林嘩嘩作響,綠影搖曳,清風送香,好一處紅塵妙處。

在馬車停穩之後,小圓率先跳下馬車來。

她人如其名,圓臉、圓眼楮,略顯圓滾滾的身材,只見她精明的目光在茶鋪中掃了一圈,相中了一張靠窗的座位。

可惜,那張桌已坐了一位青衫公子。

那位公子生得極好,眉目清清淡淡的,白晰的臉龐既有男人的爽朗,又略帶女人的嫵媚,清秀優雅。

只是他的眼色空茫、神色落寞,映著滿窗綠竹,一身落滿寂意。

好一個神仙般的人物,比起她姑爺,甚至她家少爺看上去都要飄逸幾分。

小圓按捺住怦怦的心跳,走到他的面前,他的身邊放了個碧竹做的小箱子,她一眼就認出那是大夫用的藥箱,而且從外觀來看,這是用極為珍貴的碧玉竹編織而成,尋常的大夫就算想要也買不到。

「這位姑娘,妳有何事?」他抬起頭來,問道。

「我,呃……」小圓難得臉紅了,「這位公子,我家小姐、姑爺想進這紅塵居來飲杯茶,怎奈桌少人多,想和公子搭個座,可以嗎?」

他淡淡地一笑,眉頭眼角涌上無盡的寂意,「不必那麼麻煩,反正我也要走了。老板,結帳。」

「總共是十七兩八錢六分。」老板用一種令人難以置信地速度出現在桌子邊。

「張來祿,你果然是開黑店的,我才吃了多少東西,就要將近二十兩銀子?」他雙眉一擰,顯然對價錢極為不滿。

「哼,你吃了五碟芙蓉錦片糕,五碟桃花玉面片,五碟杏花春雨凍,還喝了三壺清明雨前茶,算你十七兩八錢六分還便宜。」茶鋪老板氣焰囂張,雙手扠腰宛如夜叉轉世。

「小祿,我是熟客。」公子笑得毫無優雅句言,卻讓小圓依舊看迷了眼。

「所以算便宜了啊。」仔細一看,其實張來祿還很年輕,只是那一身的市儈之氣高漲,他既也不以為意,反而還得意得很。

這麼個市儈的俗人怎麼會開了這麼個雅致的茶鋪呢?難道大俗反而雅。

「怕了你了。」那位公子低頭乖乖地打開錢袋,那握著銀子的手看在小圓的眼里,就像玉雕雪砌的一樣。

只是,他面前那堆得和小山似的碟子,實在是有點破壞形象。

五碟加上五碟再加上五碟,這位公子還不是普通的能吃喲。

小圓實在很想問問這位公子,如此會吃又長不胖的原因。

但仔細一想,還是招呼小姐姑爺要緊,那種唐突的問題,會讓她在這位公子面前顏面盡失的。

招呼了小姐與姑爺下了馬車,雖然嘴里在說著話,可是她的眼楮總是不由自主地望著剛才那位公子的背影。

「在看什麼呢?小圓。」

「沒看什麼,嘿嘿。」

「是不是見了哪家的英俊扮兒?沒想到小圓年紀雖小,倒也開始知道春心萌動了。」

「小姐。」小圓羞得頭都抬不起來了。真是的,哪家小女兒不喜歡俊扮兒啊?

「讓我看看,是什麼人能讓咱們家小圓春心大動。」那位聲音如冰破般清脆的小姐,順著小圓低頭偷瞄的視線看過去。

只見一位青衫公子立在那兒,衣服上有著竹子飄動的暗影,隨風生生擺蕩著。

「是他嗎?」夫妻倆異口同聲地問道。

真的是他嗎?雖然面容不太像,但那股子精靈古怪、瀟灑跳月兌的氣質卻是無法改變的。

屋漏偏遭連夜雨,喝到涼水都塞牙。人倒霉的時候就會覺得禍不單行、福無雙至這句話是絕對的老祖宗經典。

吃得肚子圓滾滾的俊雅公子,模著自己剛剛大失血的荷包,看著眼前這幾個惡形惡狀流于表面、粗俗不堪顯于內里的大漢。

他那好看的眉毛輕輕揚起,玉雕雪砌的瑩白玉手中一把白色紙扇拍得啪啪作響。

風流瀟灑之中偏又透出幾分囂張輕狂出來。

「各位,我已經說過了,我看病有幾個原則,頭一條就是花柳病不看,第二條就是家中妻妾眾多不看,第三條是為富不仁不看。你們家老爺三條都佔全了,我為什麼要去?」他的聲音不大,卻能讓在座的眾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就像是有人在耳邊輕聲說話一樣。

茶客之中也有不少所謂的江湖人士,稍微識貨的都知道,這位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大夫可不是什麼好惹的角色。

可惜這些家丁級別的角色顯然是不知道,依然是一副喊打喊殺的德行。

為首的人率先發難,「雲大夫,你在應天府中行醫時日也不短了,應該知道我家老爺是何人物。」

「我怎麼會不知呢?劉老爺嘛,家中十八房妻妾,還天天流連于花舫紅樓,他的風流韻事、老而彌堅在這應天府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煩勞幾位大哥回去和你們老爺說一聲,他那個病,小生才疏學淺,治不了。」雲大夫的扇子搖得越發響了。

「敬酒不吃吃罰酒!若不是你那點醫術在應天府中有那麼點薄名,老子早就把你招牌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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