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該清醒的時候了,人之所以會悲傷,就是因為妄想太多,丁段如一開始沒有期待,也就不會貪心地想得到什麼……
她深深吸了口氣,「對不住,恕我不能履約了。」
「什麼?」江映城不解。
「我曾經答應過你,當年御馬之事沒查清之前,我不會離開,可現在……我想到昭平去。」周秋霽拭去淚水,抬頭直視著他。
他緊抿唇,沒料到她竟道出如此話語,不禁一時錯愕。
「還請夫君給我一紙休書。」她淡淡地繼續道,「夫君若不成全,我會親自向皇上請命,皇上念在我姊姊的分上,想必也會答應。」
這算威脅嗎?呵,算吧。
從前的她,斷不會如此陰險,可現在,為了月兌身,她什麼都顧不得了。
本來,她就是無辜的,因為對他心生了一點兒眷戀,逼迫自己心甘情願成為他的禁錮,現在想來,真是可笑!
她默默付出的痴情,在他看來,都是無謂的累贅吧?
與其如此,又何必……
她看到江映城唇間囁嚅,仿佛想說什麼,卻又什麼也說不出來,她就與他這樣對峙著,天色越來越暗,就像兩人都景身于地獄中。
「丞相、丞相--」忽然,管家在房外喚道。
他們旋即回過神來,只覺得管家喚得緊急,一定出了什麼大事。
「什麼事?」江映城高聲問。
「小竹……」周秋霽不由得提心吊膽,「是小竹病情惡化了?」
「宮里派人來,」管家卻答道︰「請夫人速速入宮呢。」
她圓睜雙眼,難掩驚訝。
「宮里說了是什麼緣故嗎?」他也大為愕然。
「貴妃娘娘不太舒服,皇上特許夫人入冷宮探視。」管家回道。
周秋霽听後越發詫異,滿臉疑惑地看向他。
江映城亦蹙眉表示不解,過了半晌才說︰「無論如何,皇上傳召,你就入宮一趟吧,管家,快拿我的大氅來,我陪夫人同去。」
他要陪她入宮?
這一刻,他的樣子還真像極了她的夫君,全身散發出一種保護力,仿佛鐵了心要替她遮風檔雨,之前所有的爭吵都煙消雲散了。
周秋霽鼻尖再度微酸,告訴自己不要再因為感動而犯胡涂。
他護著她,是應該的,因為此刻兩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護她,不過為著他自己的利益而已。
第7章(2)
「丞相,」管家支吾道︰「方才劉公公說只傳了夫人一個。」
「怎麼,不許我跟著嗎?」江映城壁眉。
「是……」管家為難的回答。
周秋霽心里越發忐忑,不是說大姊已經去昭平了嗎?此刻傳她入宮,到底所謂何事?又勒令不讓他跟看,夜色又這般深了……
江映城來回踱著步子,仿佛也萬般擔心,一時想不出對策。
「這樣吧,」最終,他決定道︰「君命不可違,你先隨車輦入宮去,若子時他們還沒將你送回,我自會做打算。」
他的眼楮里透出一種堅毅的光芒,忽然間,似給了她深深的安全感。這瞬間,她相信他的確與她生死相依。
為什麼?真是諷刺,兩個仇敵居然可以聯合至此,上蒼給他們圈定的這種仇恨又親密的關系,到底是為了什麼?
她系上披肩,步至門口,忍不住回過頭來,望著他在燭光照映下忽明忽暗的身影,突地冷風拂過,她心底一陣寒顫。
「我等你回來。」他最後道。
這樣的叮囑,本來應該讓她暖意融融,可為何卻像有一種訣別的意昧,听在她耳里,格外苦澀。
周秋霽一直以為冷宮苦寒,沒想到這里卻裝飾得如此富麗堂皇,比大姊原來居住的棲雲宮更華貴。
她由太監引著,步入煙紗層層的內閣,這里彌慢看一股清甜的香氣,雖是冬季卻猶如盛夏花開。
「夫人請在此等待,娘娘一會兒就出來。」
「敢問公公,娘娘到底生了什麼病?」周秋霽越發迷惑,環顧四周,只感到氛圍清爽宜人,絕不像病人的居所。
「無論什麼病,見了妹妹就全好了。」
話音才剛落,便見周夏瀲笑意盈盈地從帳後走出來,傾國的姿容讓室內頓時更加生輝。
「大姊--」她不由得叫道,心下微顫。
上次見到大姊,是她與江映城訂婚之時,那時候她入宮謝恩,載著她的步輦何等風光,與今日這偷偷模模的境況猶如天壤之別。
「听說,如今整個夏楚,大紅袍也不剩幾株了,」周秋霽奇道︰「怎麼大姊這里……」還有此等名貴茶葉。
「前日的貢品,只有這幾罐子,闕宇全拿到我宮里來了。」周夏瀲笑道。
她一怔,大姊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直呼皇上的名諱,這該是有多大的榮寵才敢如此?
「大姊與皇上……」她越听越詫異。
「這里雖是冷宮,可我卻覺得與外面差不多。所以我決定,要永遠住在這里,跟闕宇在一起,不論名分。」
「可我日前听說你去了昭平?」周秋霽忙問。
「回去了,又回來了。」周夏瀲點頭,「我發現我離不開他,既然離不開,又何必賭氣?」
忽然間,她覺得大姊好像成熟了不少,從前大姊只是空有美麗的笨女孩,但此刻言談淡定、氣度雍容,真配得上做睦帝的寵妃。
「好了,說了這麼多我的事,說說你吧,近來可好?」瞧著二妹的目光滿是關心,「江映城待你還好嗎?」
周秋霽低下頭去,一時無語。
「听說,他要納妾?」
怎麼這消息傳得這樣快,連大姊身在冷宮都听聞了?
「你別瞞著,快告訴我,到底怎麼了?」
「他……」猶豫片刻,她終于道︰「心里有別人……」
「就是那個小婢?」周夏瀲擔憂地追問。
「不,那婢女只是長得像他的心上人……他的心上人已經去世多年了。」她輕輕答道。
「哦,」嘆了口氣,「生者尚可比,逝者無可較。」
「我知道。」所以,她這輩子都比不上蘇品煙,也從不指望。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給我句準話。」
「什麼?」周秋霽有些恍神,「什麼準話?」
「你若願與江映城長相廝守,不畏他心中另有旁人,便繼續待在丞相府。」周夏瀲接著神色一凝,「可你若心生失望,趁早告訴我,我好替你早做打算。」
是讓她離開江映城嗎?
呵,大姊的確十分了解她,知道她心高氣傲,斷不會為了一個男人而低頭,可天知道,她差一點兒就低頭了……
還好,為時末晚,她還有退路。
「走了也好,」周夏瀲忽然道,「也省得闕宇他……省得家里替你擔心。」
這話什麼意思?她總覺得大姊的言詞之中似乎有所隱瞞,否則依大姊的脾氣,怎會如此急看拆散她和江映城?
「到底怎麼了?」周秋霽眉心一緊,「你方才說皇上他……怎麼了?」
「沒什麼……」周夏瀲避開她的目光,「總之,你要離開江映城的話,就要趁早……」
不對勁,似乎有什麼對他不利的事在發生?
她的一顆心又懸了起來在為江映城擔心,如果大姊這話是對她的暗示,那會不會與朝堂上的腥風血雨有關?
「坦白說,江丞相娶了你,對他自己也是個負擔。」周夏瀲緩緩道,「你看這朝中的重臣,哪一個不是有妻子的娘家撐腰?可我們的父母如今被貶至昭平,雖然闕宇對我深情不改,但終究與從前還是有天壤之別。」
的確,這一點,她也深深明了。
都說朝中黨派同氣連枝,裙帶關系根深蒂固,唯獨江映城本就沒有家勢背景,妻子娘家還這般不爭氣……他該拿什麼跟別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