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最後她都已經被軟禁在深宮之中,卻對親生子女下毒手,難道這就是她所謂的報復?可是先帝和他母後俱已去世,她想報復的是誰?那樣的恨意又要如何才能消弭?
「听明自了,可也有許多不明白。」陸厚樸知道自己說得含糊,連忙又解釋道︰「那些長輩的恩恩怨怨不提,可是她有一句話民女卻是知道的,帝王在成為某人的郎君之後,帝王的身分仍舊不會改變。」
以前爹爹教她們史書的時候,提到許多奪嫡之亂,也向她們解釋過了,那些皇子沒看開的是,所謂的父皇,其實先是君王才是父,同樣的道理,她也用在了帝王和後妃之間的關系。
這宮里哪里有真的單純的關系呢?
可她就想要清淨點的日子,不想整日這樣算計來算計去的,不只累人,還累心。
她沒把心里的話說明白,不過她相信他能夠懂得。
厲穆禛深深地看著她,她的眸光單純,卻又帶著聰穎,嬌女敕的臉上有著超乎年紀成熟的氣質,一種從未有的不甘心油然而生。
他活了二十多年,頭一回有了想要的女人,可他看上的人卻對他所有引以為傲的東西都不感興趣。
她看起來單純稚女敕,可是卻總能用最冷靜又理智的說法,一次次的告訴他,她不可能待在他的身邊。
他不是沒想過用權勢壓迫,他是這天下最有權力的人,只是若真的要走到這一步,連他的自尊都無法容忍。
她也看出來了,所以始終歡歡喜喜地說自己想要離開,從來不擔心自己會被強留下來。
可是越是如此,他的不甘心就越是濃厚,直到今日,看見那個曾經備受先帝寵愛的女人一副瘋癲樣,那個曾經被贊為月中仙子的女人,寧可毒殺親子也要達到目的,似乎所有的報復都不夠撫平她失去一個孩子的傷痛,甚至在最後,即使不斷嘔血也要控訴的神情,讓他不由得深受觸動。
若今日那人的遭遇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又會如何?
會恨他這個強留她陪在他身邊的人嗎?
甚至會如同徐月溶一樣,到死之前都無法消弭心中的恨意?
其實所有的結果只有一個,在身為一個男人、一個父親之前,他先是統治這個國家的帝王,他的後宮必須有太多的妥協,即使他知道自己的心可能只會放著這樣一個人。
陸厚樸看著他眼里過的一絲脆弱,頭一回主動握住了他的手,「皇上,民女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姑娘,民女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如同剛剛那位娘娘做到魚死網破的地步,可是民女的爹和娘都說過,姑娘家活在這世上本來就艱難,如果連自個兒的郎君都不能將自己如珠似寶的疼寵著,這輩子不就自走這麼一遭了嗎?」
說到底,她的冷靜只是因為她的自私還有理智戰勝了心中的那一點暖昧情愫,她不知道要愛得多深,才能夠和剛才那位娘娘一樣恨得也如此之深,可是這樣的愛恨情重,不是她想要的日子。
她就想要悠悠哉哉的過著自個兒的小日子,不用擔心今日被誰給算計了,以後有了孩子,也不用擔心孩子是不是哪一日會在她的眼皮子下讓人給算計而沒了性命。
「是民女辜負了皇上的一片心意。」她誠懇的說著,一雙水靈的眼眸里滿是歉意。
她爹總說她才是最像他的那一個,以前她總是不以為然,畢竟自個兒的算卦也是時靈時不靈,論聰明能干比不上大姊,論美貌也比不上二姊,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最像爹了。
可現在她終于明白了,原來她和她爹最相似的地方,就是在愛恨之前還能夠理智的思考。
雖說她爹有了娘以後,也常常少了幾分理智,可是她對于厲穆禛的那一點心動,還不足以讓她忍下了日後丈夫可能三宮六院的日子。
她無法想象自己總是在別的女子面前屈膝的模樣,無法想象自己看著她的男人和別的女人舉案齊眉的畫面。
她不能對不起自己,所以只能負了他的心意。
厲穆禛愣愣地看著她,這還是頭一回有人對他這麼說。
她也知道自己辜負了他的一片心意嗎?可既然知道,為什麼還是不願意留下來呢?
他抽回自己的手,站起身,望著她的眼神有掙扎,也有期盼,「朕再問一回,這是最後一回了,你若願意,這回入宮的秀女只會有你一人,並且可以直接封妃。」
對一個出身民間的秀女來說,這樣的恩寵已經是他能夠給出最大的讓步了。
陸厚樸淺淺一笑,也站了起身,深深的行了個禮。「民女出宮以後,必日日祈求漫天神佛保佑皇上自此多福多壽。」
她的聲音清脆有力,卻不曾有半分的遲疑,彷佛他的許諾,對她來說只是可以一笑帶過的東西。
厲穆禛定定地看著她,聲音依舊平靜,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負在身後的雙手早已緊握成拳。
「朕剛剛許下的話,今日你若出了這道門,那便是再也不會有的,你……」要不要再想想?最後的話他沒有說出口,可是那動也未動的身子,就如同她不再動搖的心意,讓他只能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後,轉過身去。
那許久的沉默像是揪住人心的繩索,撕扯著皮肉,讓心不斷泛著疼。
「出去,朕要就寢了。」
陸厚樸直起身,慢慢的退了出去,「民女告退。」
就在她即將轉身的剎那,他忽然喊住了她,「你明日出宮前,給朕再卜上一卦可好?就算姻緣。」
她抿了據唇,並沒有答應,只是輕輕回道︰「皇上與未來皇後,肯定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只是可惜了,他的皇後,不是她。
第7章(1)
天啟帝的頭一回選秀,最終草草收場,剔除掉許多再也沒見到的秀女,其它人個個都是面露頹色。
尤其是當初抱持著越大希望入宮的人,這時候就更顯得頹喪,不過也有一部分人是恨不得能夠馬上出宮去,尤其是知道的比別人更深的涂湘茹等人。
涂湘茹那一屋子里的秀女中,李芳晨和白婉楒因為知道毒的事情,所以早已對住在宮中感到膽顫心驚,就怕哪一日出事還得被牽扯進去,而涂湘茹知道的更多點,甚至早在涂太妃的提點下,打算好好的和陸厚樸交好。
可沒想到的是,已經消失了一日一夜的陸厚樸,一大早回了房後居然也開始打包行李,像是也準備要跟著她們出宮。
這讓涂湘茹免不了一臉的錯愕,有些懷疑的望著她,「你怎麼……也跟著要出宮?」
李芳晨和白婉楒也知道她昨日失蹤後就沒回來,直到今日一大早才回屋子的事的,一听這話也用懷疑的眼神望著她。
昨晚落鎖搜宮,連禁衛都入內宮搜索了,這麼大的動靜,就是從她昨兒個去了涂太妃那兒後發生的,她們心生懷疑也是正常的。
包別提一個姑娘家的,一整都沒回儲秀宮住,甚至還換了一整身的衣裳,這也不怪她們多想了。
實際上李芳晨和白婉楒早就悄悄地討論過,這一屆秀女里頭,最有可能被留下來的,除了幾個大官族里的姑娘外,最有可能的就是陸厚樸了。
不管怎麼說,發現長公主中毒的事兒可算是大功一件,就是看在這個分上,要求一個小小的位分似乎也不過分。
「我怎麼就不能出宮了?」陸厚樸笑嘻嘻的反問,「我本來也沒真心想要選秀啊!不過就是跟著一路上京來罷了,如今既然秀女都要歸家了,我自然也該出宮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