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當白崇淵和妻子踏入「瑜珠坊」時,把里頭正招呼客人的伙計們全嚇了一跳,兩人哭喪著臉,活像是天要塌下來。
江湖和裴燁在櫃台後討論著下半年的經營走向,順便商討往後新的合作對象,卻在白氏夫婦經過時,很明顯地停下討論。
「世伯、伯母,怎麼了,一早不是說要去禮佛嗎?怎麼垂頭喪氣回來了?」裴燁走出櫃台,感到有點古怪。
白夫人一見到他走向自己,不知怎地「哇」的一聲號啕大哭起來。
「我好歹命!我怎麼會遇到這樣的事兒?」
「伯母,你……你別哭呀!先把話說清楚呀!」見她忽然淚流滿面,裴燁不禁傻眼,尤其她還把鼻涕、眼淚盡往他胸口上抹,更讓他頭大得不得了。
「我該死,老天爺嫌我不夠命苦是嗎?」白夫人哭得捶胸頓足,呼天搶地。
「世伯,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裴燁奸聲安慰著白夫人,一邊問道。
「燁兒,這要我從何說起?」白崇淵垂頭喪氣的面容,好似瞬間老了十歲。
「三當家,有事別在這里說,咱們去後頭。」江湖提議,畢竟私事總不好讓外人听見,應當遮掩些。
回到後院,白夫人一路哭到大廳里去,而白崇淵也是頻頻搖頭嘆氣,眉頭蹙得死緊。
「伯母,別哭了,您受了什麼委屈,說給佷兒听听,我好替您出口氣。」見她哭得驚天動地,裴燁怕她體力沒法子這樣消耗!
白崇淵又重重嘆一口氣。「這是命,一切都是命吶!」
「白老爺,您和夫人下是去廟里為白姑娘求身體健康嗎?」江湖也同樣是丈二金剛模不著腦袋。
「都怪我自己不好,做了那麼多黑心事,才會拖累子孫,都怪我、都怪我!」白崇淵說到激動處,還狠狠捶了自己心口奸幾下。
「世伯,別激動吶!」裴燁趕緊阻止他不智的舉動。
「哎呀,您倆啥都不說,可把我這粗漢子逼得快要急死了,到底是怎樣?」江湖按捺不住性子,說起話來沖得很。
「我的寶貝女兒,說不定……就快死了……」白崇淵按著心口,話說得哽咽。
「死?」江湖瞪大眼,被他的話給嚇住了。
「是誰對您胡說八道的?」一听見這話,裴煉心底也莫名起了一股火。
「從廟里回來的途中,有個算命的抓住我,說要免費送我一卦,說我問啥問題都好……」白夫人說得斷斷續續,帶著濃濃哭腔。「既然要問,我當然是掛念著那丫頭啊,這孩子老是病病痛痛的,我就問說她身體何時才會好些……哪知……」
白崇淵接著愛妻的話繼續說下去。「那個死算命的劈頭就咒我女兒會死,說什麼她天生就帶這破病命,活著就是替家里人生病……」
「江湖術士的話,豈可草率信之?」到底是哪個該死、嘴巴沒事愛詛咒人的好事鬼在造謠?裴燁听得一肚子火。
「我也不信吶,可是我和你伯母又細問下去,听他說丫頭的事兒,一件比一件準,還說她幾歲時開始生病,這些年接連幾場幾乎是垂死關頭的大病也被他說中,更說她身邊早就跟著牛頭馬面,等在後頭要勾她的魂魄啊!」
白夫人听白崇淵一五一十的托出,哭得也就更加淒厲。
「算命的沒說破解方法嗎?」江湖問道。
「亂來!這種沒有根據的事兒你還當真?丫頭不是有按時服下崔發的藥嗎,這病也日漸好轉,你瞎攪和什麼勁頭啊?」裴燁一拳捶上江湖的腦門。
「可白姑娘這一病,已經病了快要半個多月!這期間好幾回又加重,前天還咳到一夜未睡。三當家,這你應當是最清楚。」
「你還嘴硬!」裴燁惡狠狠地瞪著他,哼!愚蠢!
「破解的方法並不是沒有……」白崇淵又忍不住嘆息,幾乎快說不下去。
「世伯,對方有告訴您化解的辦法嗎?」裴燁不願跟著聞之起舞,但當務之急,是安撫兩老的心。
「他說要治好丫頭的方法,就是半個月之內,沖喜!」白崇淵字字說得清楚,毫不含糊。
「沖喜?」裴燁和江湖異口同聲的大喊,兩人表情都相當驚訝。
白崇淵按著眉心,沮喪得快要說不出話來。「真是荒唐!」
「沖喜?很怪吶。」江湖抓抓腦袋,還真沒听過這檔事兒,或許是有,可他還真是頭一遭遇見身旁的女娃兒也要學男人家沖喜。
「燁兒,我知道你對丫頭是非常照顧的,但是……」白崇淵搖搖頭,不知該從何說起。「我跟你伯母想了又想,倘若真要這麼做,唯一的好對象就是你。」
這下子,裴燁渾身僵直,他心里是喜愛那丫頭,也情不自禁吻過她好幾回,可是……成親?
「世伯,那些都是騙人的術士,您別听信讒言。」
「你討厭丫頭?」
「不是的!我疼她都來不及,怎會討厭?」
「那你有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你或許不願意離開她?」白崇淵又問,見他遲疑的模樣,趕緊打蛇隨棍上。
「我是沒想過她會離開我。」就像當年,他以為他們會永遠在一塊的。
「那你希望她離開你、離開我們嗎?」
「當然不願意!」
「這麼說來,你願意娶我家女兒羅?」白崇淵激動的站了起來,蒼老的臉上滿是歡欣。
裴燁被嚇到無法言語,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
「如何?」白崇淵正期待著他的答案,不願錯過任何一個字。
然而,裴燁卻緩緩開口。「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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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當初他要說的是——我考慮……
沒想到話到嘴邊,竟然完全走樣,連裴燁自己也很吃驚.
坐在床邊,他望著白水嫣已熟睡的容顏,沉靜得讓人感到美好。
醒時的她,靜得很有一絲寂寥的空幽感,令她整個人感覺起來都是冷冷淡淡的;睡時的她,靜得讓人感到很甜蜜,像化在嘴里的糖,她本來就是這樣的女孩,若不是自己兒時的莽撞,事情也不會演變成如今這樣。
當白崇淵說她會死時,他的心口一窒,覺得很不痛快。明知道那是江湖術士的胡言亂語,大可不予理會,也無須隨之起舞。
但他沒那麼坦率,更沒那麼多勇氣。看著她手腕上的鈴環,他暗地里氣自己,她是無端端與他的命運相調換的。長年躺臥病楊的人原本該是他,而非白水嫣。
哀上她白皙的面頰,在短短的一瞬間,他忽然想要擁緊她,更想和她說聲對不起,他不該將鈴環贈與她,不然她依舊會足那可愛又外向,成天無憂無慮,高興就笑、難過就哭的白丫頭。
「丫頭,是我多事,不該將自己的命運轉換到你身上的。」
後來,因為江湖有口無心的一句話,裴燁開始尋找這鈴環的歷史,原以為能找到的相關紀錄少得可憐,怎知卻因為擁有它的主子皆命運多舛,反而有段時日聲名大噪。
又因它的做工花樣看似簡單,但接合非常精巧,一旦戴上去,要取下就十分困難,無論怎麼用工具破壞,就是無法損壞它一分一毫。
而鈴環上頭有些微的凹凸磨損,就是歷代主人想要將它月兌手搗毀的最佳證據。無奈還是尚未撼動它半分。
倘若真要月兌去,也只能等到人土為安之後,墓穴被盜墓賊入侵,然後又輾轉流出墓穴中。
直到它的聲名狼藉,才又消沉一段時日,然後它又會重新等候某個被它吸引的人,將它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