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葛涵洮這麼說,懸在她心頭的大石,終于在此刻放下了。
「那就好!那就好!」
「姊,放心!我要照顧你和媽,所以不會倒下,也不能倒下。」
她的擔心葛涵洮都明白,見她听了他的話眉頭又皺緊,葛涵洮連忙轉移話題。
「姊,你曉得今天的夕陽有多美嗎?」
「你講給我听听。快點!」葛涵卉拍拍他的肩頭,現在的她總透過別人的眼,來親近這個世界。
「今天的天空啊,是朱紅色的綢布喔!在最靠近地平線的地方,夾帶著像流金一般的金黃色澤,很美呢!啊,我又看到了,在朱色的地方,有塊染上藍紫色的雲層。你知道的,就是葡萄紫的那種暗藍,一層一層疊在天空上,漂亮極了。」葛涵洮攬住她。
「那今天的太陽是什麼顏色?」葛涵卉拉拉小弟的衣袖,在日頭即將沒人遠處山頭前,她期待隕歿前的景致。
「嗯,今天落日的時間比較晚喔,比前天還要晚些。不過也是一樣艷紅呢!就像是咸蛋中的蛋黃……啊,蛋黃酥也不錯啦,都很像耶。」
梆涵卉呵呵地笑出聲來。「像是端午節老媽粽子里包的蛋黃?」
「對對對!就是像今年老媽粽子里包的咸鴨蛋,好吃得要命。」姊弟倆越比喻越離題,完全將那輪日照給拋到後頭。
梆涵卉清亮的笑聲在風中飄散,被傍晚的微風給帶走。
「回頭叫老媽包個粽子來吃吃吧!」葛涵洮嘴都饞了。
「端午節已經過了,現在離我們比較近是中秋節。」哪有人現在包粽子的?
「今年的中秋節,我們一家三口總算團聚在一塊了。」回想這幾年葛涵卉到外頭工作,飯店工作繁忙,除了過年除夕到初一這兩天放假之外,鮮少有假期。
「到時,你要告訴我天上的月亮有多圓、多漂亮!」葛涵卉滿心期待中秋節的到來,這是她離開家鄉後,闊別已久的團聚。
「我一定會告訴你,夜空上的月亮就像你手上的蛋黃酥一樣可口又好吃。」
「今年中秋,我們一起過吧!」細軟的嗓音,隱隱透著哀愁,希望今年的中秋,不會離自己太遠。
拜托,千萬要讓她多偷點美好的時光,留給未來已經無法向病魔抗爭的她,一個寶貴又懷念的記憶……
第九章
「嚇——」
暗夜中,急促的喘息聲夾雜幾許低啞的嘶吼,楚鎬自惡夢中驚醒,翻坐起身,流了一身冷汗,額間滑落汗水,懸在下巴,爾後遺留在薄被上。
那一圈又一圈的汗漬,是沒有色彩的漣漪,是驚慌失措的痕跡。自從她走後,無論是現實還是夢境之中,他都活在惡夢里。
每當夜晚來臨,他總是睡得不安寧。在他的夢里,沒有斑斕的色調,只剩一種很空幽的暗色,逐漸滲透他的靈魂、他的骨肉之中。
沒有她的天空,他已經見不到湛藍透亮的天光……
她就像是帶走他的雙眼、他的靈魂,讓他只剩一具空空的軀殼,在茫茫人海之中翻找她曾經出現過的痕跡。
直到現在,他仍然一無所獲。
楚鎬感到前所未有的沮喪,望著一室的黑暗,仿佛有雙無形的手,正將他緩緩拉入痛苦的深淵中。
這些日子,古新成試圖連絡那名當初照顧葛涵卉的看護,因為對方也同樣失去聯系。而他則不斷向飯店工作人員打听,葛涵卉老家的位置。
當初來應征,葛涵卉只是在履歷上填表在花蓮的住處,沒有留下戶籍地址,任憑楚鎬再神通廣大,也不過是在海底撈針。
平曰,他忙于工作卻心系葛涵卉,日子過得比先前還渾渾噩噩。古新成滿是自責,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
她就像一陣輕煙般消失,就連飯店內的其他同事也感到詫異,楚鎬不敢透露葛涵卉的病情,他知道好強的她,不願讓人見到她脆弱的一面。
有時候他在想,若不是她曾經存在的痕跡太過強烈,否則楚鎬會以為她從不曾出現在自己生命中。
正當楚鎬想躺回床上繼續休息時,床頭櫃上的手機頻頻震動,讓他幾乎是彈坐起身。
「喂?」手機顯示是古新成來電。
楚鎬不明白這麼晚了,他究竟有何要事?
迸新成焦急又興奮的聲音自另一端傳來。
「楚鎬,我找到葛涵卉了!」
「你確定?!」他的話聲隱隱透出驚喜之情。「老天!你真的找到了?」楚鎬簡直高興到快要掉眼淚了!
「有人在宜蘭看到葛涵卉的蹤影,這一次真的不會錯了!」古新成也是謝天謝地,以葛涵卉目前的病況,他也著實為她擔憂。
「她人在哪里?我馬上到!」楚鎬急得翻身離開床鋪,隨便抓件襯衫與長褲套著,還一邊寫下葛涵卉曾出現的地址。
「等找到葛涵卉,你一定要立刻帶她回台北,我會盡快安排美國方面的醫生來台灣,你知道的,就是我上回跟你提過那位腦科腫瘤權威,我的同學認識對方,葛涵卉的病歷資料也會要求醫院盡快寄到美國去。」
迸新成這下心中不再對楚鎬愧疚得快要死,他正準備盡自身最大的努力,企圖彌補已發生的錯誤。
「好,我們分頭進行,一切電話連絡!」
這一次,他不會再放手了。
圓亮的大眼並未因此而目眩,仍舊是直視著前方,絲毫未受到影響。
「來呀!來呀!來抓我!」
「姊姊,你快來抓我。」
「不要,來抓我,這邊這邊!跋快來抓我,哈哈!」
圓潤的童稚嗓音響遍午後的草地上,五、六個約莫七、八歲大的孩子正歡愉的嘻笑玩耍,圓胖胖的臉頰被太陽曬得紅通通,充滿活潑健康的氣息。
「來啦!我在這邊,姊姊!」
一群孩子圍著葛涵卉,正在玩鬼捉人的游戲,葛涵卉就是那只什麼都看不見的鬼,只能憑借聲音的來源尋覓著。
「哈哈!抓不到、抓不到!我在這邊……」
小男生頗調皮,對著葛涵卉擠眉弄眼,還吐個舌頭,像個小搗蛋鬼。
梆涵卉喘著氣,覺得頭有些暈眩,忽然腳步踉蹌。
孩子們見狀,趕忙沖上前去攙扶她,葛涵卉卻一改虛弱的神態,雙臂一環抱,將幾個小家伙抱個正著。
「哈!我抓到了!」她笑嘻嘻的說。
「你賴皮!哪有人這樣的!」
在她懷里的兩個小孩掙扎著,嘴里嚷嚷著不公平。
梆涵卉拍拍他們的頭。
「讓我耍賴一下嘛!每次都我當鬼,永遠都抓不到你們,不好玩耶!」
「對嘛對嘛!每次姊姊都當鬼,當鬼又不好玩!」有人是正義的小使者,替葛涵卉說話。
「誰叫她眼楮看不見啊!不當鬼能當什麼?」
「你干嘛這樣講話啦?討厭鬼!難怪大家都不想跟你玩!」女孩子們罵著理小平頭的阿福。
「我又沒講錯!她眼楮明明就看不見,不是瞎子是什麼?」阿福被大家圍剿,氣得口不擇言。
「死阿福,你再說一遍,從此以後我們不跟你玩了!」
女生們大聲嚷嚷,葛涵卉對他們那麼好,死阿福未免也太過分。
「不玩就不玩!我也不想跟個瞎子玩,要不是看她可憐……」
一聲響亮的巴掌聲響起,遏止阿福說壞話的,是這群孩子里年紀最大的女孩名叫小栗,高高瘦瘦,長相清秀可人,極富有正義感。
「阿福,到底是誰看誰可憐?當初沒人和你玩,是葛姊姊邀你一起的,難道你忘記了嗎?」
阿福捂著被打腫的半邊臉,恨恨地看著葛涵卉。「哼!她不過是請我們吃過冰,你們就像是哈巴狗一樣跟著人家嗎?村里誰不知道她是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