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職老婆 第18頁

安至雍從錄音室一路飛車趕往醫院,在車上,他透過電台的路況報導得知,因為市區發生運鈔車搶案,歹徒為了躲避警察的追捕,行駛到康定路上時闖紅燈,失速撞上迎面而來的大貨車,而貨車後方的計程車和公車也煞車不及,追撞成一團,造成部分交通癱瘓。

大批警察將現場封鎖起來,除了追緝歹徒外,還忙著協助趕至的救護人員將病患送上救護車。

安至雍將車子停在醫院附設的停車場內,甩上車門,快步奔進醫院里頭。

明明外頭炙熱的艷陽將他曬出一身汗,白色的襯衫黏貼在背脊上,但是他卻恍如置身在冰涼的地獄里,直打哆嗦。

他慌亂地沖向櫃台,詢問溫語涵的病況及下落後,在急診室內的A302病床上看到她。

汩汩鮮血由她的頭部、耳朵流出,濡濕了淡藍色的病床,醫護人員忙著拿紗布替她做止血措施,並且在她縴細的手腕上注射點滴。

「語涵……」見到她滿臉是血,安至雍覺得仿彿有塊火燙的鐵烙在他的心坎上,痛得他透不過氣來。

「你是病患的家屬嗎?」護上抬頭看了他一眼,手上動作未停地詢問道。

「我是她丈夫。」他點頭。

當他承認自己是溫語涵的丈夫時,自責的情緒一瞬間淹沒了他。

如果他是她的丈夫,就該負起保護她的職責,替她擋去風雨與危險,而不是讓她躺在急診室里,孤單地與死神搏斗。

「……包包……我、我的譜……」感覺死命拽在胸前的側背肩包不見了,她慌得胡亂揮手,痛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護士听見她的話,將先前用力從她胸前抽開的包包拿了過來,遞交給安至雍。

安至雍打開包包,拿出里頭的樂譜,上面一樣沾滿了鮮紅的血漬。他的胸口發痛,心整個揪成一團。如果不是他一直催促著她、苛責她的迷糊,或許她就不會發生意外了……

「語涵,是我,我是安至雍,你听得見我的聲音嗎?」安至雍小心翼翼地撫著她沾著血跡的蒼白小臉,喚著她的名字。

語涵撐開沉重的眼皮,看見安至雍焦急的臉龐,不禁伸手握住他的大掌,拚命道歉。「對、對不起,我搞砸了……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淚水不斷地溢出眼睫,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分不清楚是因為疼痛還是來自于心里的歉意。

如果當初她夠細心,記得把MD和樂譜收進包包里,再去參加試片會,就不會發生這件意外了。如果她不要這麼迷糊就好了……

「沒有的事,你不要胡說。」安至雍俯身拭著她眼角涌出的淚水,心疼地問︰「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對不起……」她仍是拚命地道歉。

「乖,不要說話,不要哭了,一切有我在,不會有事的……」安至雍細聲地哄著她,接著轉頭問著一旁的護士。「我老婆的情況怎麼樣?嚴不嚴重?」

「她頭部受到撞擊,經由X光掃描檢查後,證實里頭有一小塊瘀血,有腦震蕩的現象。最嚴重的部分,應該是左耳的听小鼻移位和鼓膜破裂,需要進行手術。其他只有一些外傷,目前並沒有發現骨折或內傷。」護士人員說。

「手術後就能痊愈嗎?」安至雍不安地問,緊緊握住她沾滿血跡的小手。

「這點要請主治醫生手術後才知道。麻煩你先到櫃台辦理住院手續,並填妥手術同意書,我們要準備送入開刀房了。」

「你在這里等我一下,我去辦一下手續,馬上回來。」他柔聲說,緩緩地松開她的手。

他好害怕這一放手她就會從他的眼前消失,因此不斷地轉身,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她,蒼白的臉龐因疼痛而扭曲著。

越過忙碌的醫護人員,他快步走到櫃台前辦妥手續後,再回到急診室時,護士已將她身上的物品褪下交給他,推著她進入手術室。

他領著她的物品,協助警察作完筆錄後,再踅回手術室前,疲憊地坐在長椅上,打開她的包包,攤開那一疊疊沾著血漬的樂譜,雙眼悲痛得蒙上一層濕意。

方才作筆錄時,經由警察和受傷的計程車司機口中拼湊出她車禍的真相,原來她返家拿譜後,準備前往錄音室的途中,因為深怕遲到耽誤了配音行程,所以不斷地催促司機加快速度。結果,車子行駛到康定路上,當運鈔車闖紅燈沖撞上貨車時,計程車司機也因為事發突然,車速又過快,所以煞車不及,追撞成一團。

他自責地垂下臉,如果他體貼一點,送她回家拿樂譜,而不是讓她自己一個人搭乘計程車,或許就不會趕上那場連環車禍了。

他從口袋里掏出她的婚戒,拭去上面的血漬,透出小小的一顆星鑽,眼眶又是一陣濕潤,心難受地揪緊著。直到此時,他才發現自己早已經愛上了溫語涵。

她是他賴以生存的氧氣,無色無味,卻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東西。

她陪伴他走過純真的童年、浮躁的青春期,分享著生命里每一個值得慶祝的階段。

他恍惚地記起,他曾寄給她一張台灣飛往美國的機票,強迫她到紐約去參加他的畢業典禮。他們一起漫步在中央公園,參觀過自由女神像,還在午夜時分,一起乘坐著帝國大廈里的快速電梯,登上觀望台,凝望著滿天的緊星和城市的燈火。

現在回想起來,其實他早就愛上了她,會忽略內心抽長的情芽,是因為他太習慣她的存在,習慣得把一切視為理所當然。

所以,當他被迫要結婚時,腦海里才會馬上就浮現她巧笑倩兮的臉龐,不做他想。

驀地,一股恐懼爬上他的心頭,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不能失去她。

他愛她!

這感情察覺得太晚,卻來得猛烈,洶涌的情潮伴隨著悔意,一波波地將他淹沒。

他握著小小的婚戒,發現他該給的幸福都沒給,竟虧欠她這麼多……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安至雍忐忑不安地在手術室前來回踱步,掛心著她的病情。

終于,手術室的大門滑開,他見到穿著綠色手術袍的主治醫生跨出來,立即迎上前,追問道︰「醫生,溫語涵的情況怎麼樣?」

「手術進行得很順利,腦震蕩的部分沒有大礙,而左側的耳朵已經做了听小鼻重建和鼓膜成型術。不過有一點你們要有心理準備,因為車禍的沖撞傷到她的听神經,未來她的左耳將會喪失听力。」

喪失听力?!

安至雍激動地握住醫生的手臂,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見的。「你說喪失听力是什麼意思?」

「也就是說,未來她耳朵的傷口復員之後,左耳也沒辦法恢復正常的听力。」醫生解下口罩,詳細地解說。

「不是已經動了手術嗎?為什麼她還會喪失听力呢?」

「我們做鼓膜成型術主要是減少病患的耳痛和耳鳴方面的困擾,至于听神經受損,影響听力這方面,實在沒有辦法補救。因為听神經是十二對腦神經中的第八對,屬于中樞神經系統,中樞神經系統受傷是不可逆性,所以一日一受傷了,是無法恢復的。」醫生解釋道。

霎時,安至雍臉色晦澀得猶如置身在地獄里,深深的疚恨與悔痛盈滿他的胸臆。

「病人現在在恢復室內休息,等會兒護士會送她去病房。」醫生說完便轉身離開。

安至雍僵在原地,萬般痛苦地凝視著放在長椅上、沾著血漬的樂譜,不曉得該怎麼面對語涵。

一個配樂師最重要的就是敏銳的听覺,而他的失誤竟害她失去了一半的听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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