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她縴麗身影後所透露出來的寂寞訊息,一股想疼惜她的油然而生。
街成浚體貼人微的心思,再次觸動了她心里最軟弱的角落。
「你……你曾經有過那種無能為力的時候嗎?」她問得很保留。
「常常。」他仰頭嘆了一口氣。「在大家的面前,我看起來是個意氣風發、威風凜凜的大律師,一副捍衛正義、辯才無礙的樣子,但是到了法庭上,檢察官卻常常刁難你,故意漠視你當事者的權利。要不然就是你在發言,正在討論一個人的生死問題時,法官卻懶懶地打起呵欠……很多時候,我不只無力,還很沮喪。我多想替自己的當事者爭取多一點的權利,但是很多事往往只能盡人事、听天命……」
他低沉的嗓音有一種撫慰的力量,讓她忍不住想靠近。
「有時候,我常在想,人生在世,只求三餐一宿,要那麼多的理想與志氣做什麼?但是要我完全妥協,我又沒有辦法做到……」
「所以呢?」她疑惑地望著他,想知道在這黑白難分、金錢道德淪喪的世界里,該怎麼取得平衡?
「我只接自己認為該接的案子,做自己能力所及的事情。不浮夸地告訴我的當事者有罪能化為無罪,盡量客觀地分析他們現在的處境,盡自己最大的力量,替他們爭取權利。」他朝她微微笑,眼里漾著溫暖。
「這個世界上為什麼會黑白難分,有那麼多灰色地帶呢?」她還是覺得很苦惱,在理想與現實中掙扎。
「妳不覺得這樣才好玩嗎?這個世界上如果只有黑色與白色,豈不單調?有灰色、黃色、紫色、藍色……各種不同的色彩,既明亮又活潑呀!妳為什麼要那麼執著,凡事都劃分得那麼清楚呢?」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後才又開口,緩緩說道︰「……我父親的志願是當上警政署長,維護社會治安,但是在一場警匪槍戰中,他犧牲了自己的性命,所以我想繼承他的理想,我以他為傲……」談到父親歐晉瑞,她的心酸酸的,鼻頭匯聚著酸楚,眼眶里蘊起了濕意。
「就一個警察而言,他真的很偉大。」原來她這麼拚命地辦案,一心想當警政署長,為的不是自己,而是紀念死去的父親。
怎麼會有這麼傻的女孩呢?她傻得令他覺得如果不疼她,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
「……現在我手上有一件案子幾乎已經快破了,但局長卻因為上頭的壓力叫我不要查,一句話就抹消了我的努力與付出,這樣的我,算什麼呢?」她的聲音隱隱藏著怒氣。
「局長是在保護妳,因為很多案子查到最後,得到的不是正義與真相,而是一堆丑陋與危險。」他幽幽地嘆口氣。
「我不懂。」
「拿妳父親來說好了,他得到了警隊最高的榮譽,捍衛了一時的正義,但卻永遠在妳的生命里缺席了,妳覺得這樣的付出值得嗎?幾年過去後,誰還記得那個殉職的警員?誰還記得他的榮耀呢?」
談到歐晉瑞,她的心陷在台北的雨幕里,眼底濕了一片。
「如果讓妳父親有機會再選擇一次,妳想,他會選擇當一個平凡的父親,永遠陪在妳的身邊,還是當一名偉大的警員,就此在妳的生命里缺席,留下許多的遺憾?」
衛成浚的話,觸動了她封貯在心里最深處的秘密,淚水不可遏止地奔流而出。她好想、好想她的父親,好希望他能陪在他們姊弟身邊……
他捧起她淚痕斑駁的小臉,輕柔地用指月復拭著她思煩上的淚水。
「我不是故意要惹妳傷心的……」他的語氣充滿歉意。
懊死的,他情願她惡狠狠地凶他、吼他,也不願意看到她的淚水,那會教他無措。
「我知道……」她語氣哽咽,就是沒有辦法管住自己的淚水。
她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博取同情,卻還是讓他看到自己最軟弱的一面。為什麼此刻的她會輕易地在他面前卸下偽裝與心防,想偎在他的胸膛里尋求呵護呢?
她隱約感受到自己的心正一點一點地陷在他的溫柔里,無法自拔。
「那就別哭了……」真糟糕,他可以處理棘手的訴訟案,但卻沒有辦法面對一個盈滿眼淚的女人啊!
「但是,我很難過……」她垂下臉,避開他的視線,覺得自己抹眼淌淚的模樣太過狼狽。
「再哭,我就吻妳嘍……」他捧起她的小臉,半是威脅、半是寵溺地說著。
她隔著氤氳的淚,定定地望著他,他的話令她心慌也令她期待,還來不及思考,他便俯身攫住她殷紅微啟的唇,昧地與她的唇舌糾纏著。
他淡而好聞的氣息充斥著她的鼻腔和嘴巴,炙熱又溫暖,令她暈眩又興奮。
半晌後,衛成浚才放開她,端凝著她微腫的紅唇,幾乎無法從這場甜美的悸動回過神來。
忽然之間,他覺得自己有一點狡猾,在她最脆弱的時候靠近她,但這怪不得他,因為愈和她相處,想愛她的感覺就愈是強烈。
不是因著委托案的緣故,而是她寂寞的樣子好令他心疼。
她紅著臉,心跳得又急又快,羞澀地避開他灼熱的視線。
他不只吻上她的唇,也吻上了她的心,讓她一點一滴地陷在他的溫柔里,像個迷失方向的小孩,只能順從他的牽引。
暗夜里,微風拂動翻騰的芒草,襯著璀璨的燈海,兩顆寂寞的心出了曖昧的意外。
她闐冷的心房里,因為他的體貼,多了一道輕柔的光亮……
第五章
歐思飛仔細地考慮過歐思揚的話後,決定要給自己一個戀愛假期,也給衛成浚一個追求的機會,不再將生活的重心全都放在工作上,二十四小時繃緊神經,心系警局。
現在的她上班時認真辦案,下班後盡情享受生活,讓衛成浚帶著她一起吃喝玩樂,用一種隨興的態度去面對生活。
她發現衛成浚是個很有品味、很懂得生活的男人,他浪蕩中帶著幾分優雅,嚴肅拘謹中又藏著幽默感,常常在不經意的時候逗她開心,時時給予她意外的驚喜。
知道她喜歡看夜景,他就會趁著黃昏時,開車帶她到陽明山附近的餐廳,除了享受美味的餐點外,還可以觀看整個台北盆地的景致。白天時,可以看到飛機起降;夕陽西下時,殘霞將天際染成耀眼的紅橙色;到了晚上時,又變成了絢麗奪目的燈海。
他也常常帶她造訪爵士酒吧,興致來的時候,他會走上台,拿起薩克斯風和樂隊演奏起情歌,低沉悠揚的音符緊緊扣住她的心房,讓她的心融得一塌糊涂,完全沉浸在他營造出的浪漫氛圍里。
她下班的時間愈來愈準時,約會結束的時間愈來愈晚。
每次約會結束之後,他們的十指總是昧地糾纏著,依戀難舍的目光也膠著在對方身上。
「要不要上我家坐坐?」他提議道。
「怎麼?你又要展現什麼才藝嗎?還是你家有什麼特殊的收藏品?」她笑睇著他。
「沒啊!就單純想讓妳參觀我家里的擺設,坐下來喝杯咖疇而已。」他轉頭凝望著她美麗的側顏,舍不得就這樣放她回去。
「是嗎?」
「我以我的人格保證,真的只是單純約妳上去喝咖啡而已。難不成妳怕我會對妳做出什麼逾矩的事來嗎?」
「你說呢?」她瞇起美眸,反問他。
兩人交往以來,他的表現還算君子,除了肢體上的一些親密接觸,以及偶爾趁著她不注意時偷偷奪去幾個吻外,倒是沒有做出太過不規矩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