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嬌娘惹不得(上) 第26頁

「那次我在啊,怎麼沒看見你?」

「我們擦身而過,你沒注意。」

「所以你注意到我了。」

「堂堂肅莊王,何等氣勢,想不注意都困難。」

「為什麼不叫我?」

「叫你做什麼?」

一句話,說得他無語。對啊,叫他做什麼?面對一個害了自己、卻無法討回公道的「敵人」,躲都來不及,還叫喚?瘋了嗎?

燕歷鈞聲音微沉,道︰「你終究是怨了我。」

第八章  疑團重重(2)

停下腳步,輕輕轉身,她對上他的眼。

天已經全黑了,靠著目光,她只能模模糊糊看見他的身影,卻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他不同,他能夠把她每個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仔仔細細。

「我是認真的,對你,我不曾怨過。」不管是那件意外,或者童年時期的欺負,她就是無法對他發脾氣,無法記恨于他,問她為什麼,她也不知。

「如果不是我,你現在會是安享榮華的太子妃。」

「我在縫尸體的時候,死者的亡靈常會停在我身邊,同我訴說一生經歷,他們說人生、談遺憾,從他們的話里,我認知到不管是喜怒哀樂、痛苦委屈,只要經過一段時日沉澱,都會變得雲淡風輕。」

「既然如此,何必糾結計較,何必為那段拚盡喜怒哀樂?終究會過去的呀!」

「我不懂朝政黨爭,卻也明白在那件事里頭,你和我一樣都是受害者,差別是,我能大呼冤枉、博得同情,你卻只能含恨吞下,認真說來,你比我更委屈。」

一只巨手掐住他的知覺,讓他疼得說不出話。

竟然是她?竟然是她看見他的委屈。所有人都把帳算在他頭上,只有受害最深的她,知道他不平。

沖動再起,他把她抱進懷里,頭擱在她的肩膀上,固勢地不肯松手。

男女七歲不同席,何況這麼親密?但他顫抖的身子,讓她窺見什麼秘密似的。

心底了然,這些年他頂著辱嫂的惡名,迎視旁人目光,很是辛苦,忍不住地,也成點點,輕拍他的背。

她的了解讓他狂喜,可……他沒有不甘心。

那年,大家都不得他受人陷害,卻找不到幕後黑手,有人在父皇面前獻計,只要暗中散播謠言,是生性輕浮的徐皎月勾引四皇子,那麼便可保住皇家顏面。

他不肯,他據理力爭,他要娶皎月為妻,寧可將錯就錯,也不肯推諉過錯,父皇氣極,母後急著向父皇求情,大皇兄一再要求他向父皇道歉。

就算他做錯事,他都說不出對不起三個字,何況他沒錯、皎月更沒錯,為什麼要道歉。他硬著脖子說︰「如果非要一個人承擔過錯,我是男人,我來。」

然後他被打得皮開肉綻,然後他的惡名四處流傳。

他以為這樣做她就會沒事的,沒想到她還是死了,他有滿肚子說不出口的憋屈,幸好她沒死……抱她更緊,他不要松手,永遠永遠都不要。

她說︰「人都是好了傷疤忘了痛,我也一樣,或許當下我曾經恨過,就如同你說的那樣,我原本可以安享榮華的。但走過最辛苦、最想不開的那段,現在……因為過得很好,所以忘了痛。」

「或許在你的眼中,雕欄玉砌、金衣玉食才叫過得好,但日子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與其在東宮與一群側妃良娣爭寵斗心機,我更喜歡現在的自由自在。」

「所以你也放過自己吧,讓那件事徹底過去,讓罪惡感消弭,我是真的真的不怨你,當然我承認,一開始看見你有點排斥,那是因為擔心。」

「擔心什麼?」不想放開她,他靠在她肩膀上說話。

「擔心你又要插手我的人生,你曾經讓我的人生轉了個急彎,不管是不是故意,現在的我,很滿意眼前生活,我希望它不會因為你再度改變。」

「這次見面,就讓我們把沒說清楚的話講明白,解除疙瘩,往後我不怨你,你別掛念我,也許若干年後,雞皮鶴發、老態龍鐘時,再次巧遇,我們能像老朋友似的,一壺清茶、一盤棋,嘴里說的過往,都是童稚時期的笑話。」

輕輕推開他,笑眼相望,眼前的燕歷鈞,好像還是那個暴躁別扭的小男孩。

她的話很豁達,她的表情很豁達,他知道她說的全是真的,她真的不恨他、不糾結過去,她真的想要就此放下。

這是很好的事,但她的豁達……傷了他,胸口酸酸澀澀的,好像有人朝里頭倒了不明漿液,迫得他好委屈。

委屈個什麼勁,人家都不計較了呀,讓它過去不好嗎?

可是通通過去了,他和她之間還剩下什麼?

不對不對,他用力搖頭,越來越混亂了。

剩下什麼?他期待和她之間剩什麼?為什麼沒剩下什麼,他的心那麼難受?

說過一百一千次了,他不喜歡她啊,從小就不喜歡,每次看到她,不想愛護、只想欺負,母後說,前輩子他們一定是宿敵。

身為宿敵的他們,不見面、不交集,不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可是……

「不要。」他別扭得像孩子。

「什麼?」冉莘以為自己听錯。

「不要過去、不要雲淡風輕,我要背負罪惡感過一輩子。」像宣示似的,他滿眼鄭重。

這是在……鬧脾氣?冉莘不懂他怎麼了。「負責任不是這樣子的,人要學著放下。」

「不要放。」燕歷鈞不管不顧,再度抱她入懷,好像松開手就放,他不要。

「為什麼不?」

「因為我喜歡你。」

他月兌口而出的六個字像巨石,一下子砸到他們頭上,兩個人都傻了。

推開他,冉莘快步走開。她想,他瘋了,然後听到他的瘋話,害她也跟著瘋了,為了不讓瘋病傳染蔓延,她必須理智而果斷地逃開。

這次,燕歷鈞松開手,不是因為發傻,而是因為……因為很沖動、很沒腦子的話月兌口而出的剎那,心突然爽了,氣突然順了,委屈突然消失了,然後笑容浮上來。

像是某個人往他心頭打開一扇窗、點亮一盞明燈似的,讓他瞬間將所有模糊的、不明白的東西通通搞清楚了,豁然開朗。

原來追著她欺負,是因為喜歡啊。

原來看著她,心髒就抽動得很不舒服是因為喜歡哦。

原來罪惡感始終放不下是因為喜歡,原來極力否認、極力強調「討厭」……通通都是因為喜歡。

養不教,父之過,都怪父皇沒把他教好,害他把「喜歡」和「討厭」混為一談。

燕歷鈞笑著追上她的腳步,一步一步往前。

踩過她踩過的地面,心髒狂跳兩下,不太舒服,但他搞懂了,這種不舒服不是因為生病或討厭。

學問這種東西是這樣的,弄不懂就不通,不通就反感,就越來越喪失求知欲,一旦搞懂,便恍然大悟,窺見學術殿堂,在知識里優游自在。

所以他自在幸福了,即使眼下的狀祝不是享受幸福的時候。

她走、他追,她慌、他樂,她極力把他的話拋到腦後,他用力把話鎖在心中。

她說就此放下?不干!

她說不要他插手人生?不干!

誰要等到雞皮鶴發、老態龍鐘才跟她下棋喝茶?他要從現在起,每天喝的茶,都是她親手泡的。

想到這里,他越發興奮不已。

狼窟到了,她想喊人,但剛開口就發現情況不對。

對危險更敏銳的燕歷鈞早一步攬住她的腰,在黑影向她撞來之前,抱著她飛身上樹。

她全身血液凝結,手指微冰,輕聲問,「那是……」

「有一群狼,在洞穴外面盤桓。」他的視力足夠將附近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怎麼會有狼?」至少她住在這里的四年里,連一次都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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