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老大,你認識那男人。」她淡淡陳述事實。
「誰、誰說我認識那家伙了?!」發覺自己竟一時不察在大伙面前說溜嘴,她板起靚顏矢口否認,可那微微漲紅的蜜色臉龐,卻失敗地泄露她說謊的事實。
「裴、雁、行!」
未待她更進一步撇清關系,對桌男人俊逸容顏怫然變色,緊擰著眉頭緩緩啟唇,一字一頓地低語。
他的嗓音既輕柔又醇厚,如音色優美的大提琴旋律悠然滑過眾人的耳膜,卻教裴雁行全身莫名竄過一陣戰栗,這下她想賴也賴不掉了。
「我的老天!你們真的認識啊,雁老大?」眾人一致把頭轉向她。
「要死了!這麼遠他怎麼認得出我?」
裴雁行發出一聲哀鳴,恰好讓邁開大步,迅速朝她逼近的男人听得一清二楚。
「哼哼,當年你竟敢那樣待我,化成灰我都認得出來!還想跑?」
白馬王子臉上依舊掛著俊美無儔的笑,但這虛假的表相映入裴雁行眼中,百分百肯定對方是笑中帶煞不懷好意。她才不會傻得上當,任憑他宰割。
「呃、那個……雁老大,你是對那位先生做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人家才會像這樣記仇家似地惦著你啊?」傅徠娣怯怯地問出大伙兒心中的疑惑。
老板該不會是垂涎帥哥美色,趁著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把對方綁去「怎樣怎樣」了,人家才會露出這種明明是笑,卻冷得教人背脊發毛的表情。
「呿,少亂說話,我、我和那家伙一點瓜葛也沒有!」漲紅了臉心虛地抗辯,裴雁行當下很孬種地決定開溜。「我忽然想起還有很要緊的事,先走一步!」
她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嗄?雁老大……」
眾人一陣錯愕,後方卻響起男人隱忍著怒意的低喊。
「鬼丫頭你往哪里跑?」
幾個大步追上前,男人正想逮回心虛落跑的裴雁行,被他拴在遮陽傘架旁百無聊賴的黃金獵犬,卻誤會主人要陪它玩,猛然起身奮勇向前沖,勁道之大非但扯斷了狗繩,還連帶拉倒遮陽傘與桌椅杯盤,讓原本悠閑雅致的露天咖啡座登時成了混亂的災難現場,尖叫聲此起彼落。
「汪汪、汪汪汪!」
「貝克漢,回來!」瞪著闖禍的愛犬,男人頭疼命令。
卻見向來不太搭理主人指令的黃金獵犬,今日依舊將主人的命令當耳邊風,吐著舌頭飛揚著耳朵,興奮地朝最新目標物兼玩具方向狂奔而去。
「哇啊!你搞什麼?!」
這男人明知她弱點,居然還放狗咬人?太狠毒了吧!
「貝克漢……你!別再跑了!」
緊追在愛犬之後,男人懊惱地喊道,夢幻白馬王子的優雅形象宛如大江東去不復返,他卻心焦得無暇顧及。
「開什麼玩笑?我會蠢到乖乖站在那兒任狗咬嗎?」回頭朝他做了個鬼臉,裴雁行沒好氣叫道。
被她挑釁的舉動點燃心頭一把火,男人俊美的臉龐卻在下一刻瞧見她奔離的方向,倏地變了色。
「可惡!表丫頭你給我站住,危險!」
男人氣急敗壞的高喊,伴隨著汽車刺耳的煞車聲,同時傳入裴雁行耳朵,輪胎高速摩擦柏油路面產生的濃厚刺鼻味,彌漫在空氣之中。
在那一瞬間,熱鬧紛擾的台北街頭好似停格般寂靜下來。
事情發生得太快,快到令裴雁行無法反應,她只能下意識地緊緊閉上眼,感覺自己遭到一記重重的撞擊,雙足在那一秒鐘飛離地表,整個人旋即又狠狠摔落在一旁的柏油路面。
後腦勺傳來一陣劇烈暈眩的疼,讓她意識逐漸渙散。
天吶!這種活像在拍芭樂歌手MTV的死法會不會太丟人了?
她就知道,這個男人是她命中克星,再次相遇絕對不會有好事!
十年前她僥幸沒被他媲美老媽子的碎碎念功力咒殺,十年後街頭狹路相逢,她果真還是沒法逃出生天,她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才會認識這個空有一張欺世俊顏的偽白馬王子。
「……何、澄、南,你給我記著!」意識迷蒙中,她不忘咬牙切齒吐出那埋藏心中,封印多年的名字。
如果自己一條小命真的這麼掛了,她做鬼也不會放過他的!
話說回來,她當初是怎麼和這男人結下難解孽緣的啊?
孽緣,起始于年少輕狂的久遠時代。
打從裴雁行上國中開始,她叛逆不羈的性子總讓出身書香門第,一輩子循規蹈矩的爸媽和上頭幾名優秀出眾的兄姊視為家族異類,最後,忍無可忍的雙親在世交友人的建議下,狠心將她這個燙手山芋送出國,眼不見為淨。
而她就是在這段青春叛逆的歲月,與眾人眼中的夢幻白馬王子何澄南,種下至今回憶起都令她後悔得想撞牆,或是心狠手辣點推對方去撞牆的難解孽緣。
初夏的法國巴黎,氣候還不是那麼炎熱。
才剛過完十六歲生日,目前身份是一名小小學徒的裴雁行,隨著美籍特殊化妝師多明尼先生來到歐洲見習。
雖說是為期一年的交流,每分每秒都該好好珍惜利用,可此刻她卻一個人被丟在塞納河畔露天咖啡座,身為資深指導的多明尼先生則不知又被哪個香辣美艷的法國妞兒勾了魂,一同玩樂去了。
「真是,都一把年紀了還那麼愛泡妞,居然狠心丟下學生一個人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像話嗎那個說好來接我的人又跑到哪里去了?」該不會和不負責任的老頭一樣,被哪個漂亮金發妞兒拐走了吧?
氣呼呼地灌了口苦澀得令她皺眉的咖啡,在語言不通又百無聊賴的情況下,裴雁行只能用一雙貓兒似的清湛眼瞳,安靜觀察起四周每一張陌生的面孔。
而她,已經注意那個男人很久了!
對桌那名儀表出眾的東方男子,在這短短半天的時間內,究竟換了多少個女伴?少說也有六、七個吧!
「真看不出來,人長得還算體面又正派,私底下卻是個不折不扣的花心大蘿卜!」
瞧!才沒幾分鐘,那家伙又惹得一個甜美可愛如洋女圭女圭的女孩兒哭喪著嬌顏。活似負心漢欺侮純情少女的場景,讓年輕氣盛的裴雁行看得心頭一把火,湛亮眼瞳因不滿而緊縮了下。
男人都是些花心又自私的討厭鬼!
早有切身之痛的她,被這幕景象勾起忿懣難平的回憶。
遠在台灣的同齡男友早在她被爸媽丟出國後就移情別戀,當初信誓旦旦,就算要花上一輩子時間也會等她歸國的諾言眨眼就忘,趁虛而入搶了自己男友的人,還是過去和她一同蹺課找樂子的好姊妹,這口氣要她怎麼咽得下?
真恨不得立刻飛回台灣去給那對背叛她的男女一頓好打,只可惜事與願違,現在的她只是個流落異鄉街頭的倒楣鬼。
最後,當那名金發女孩兒眼淚如珍珠般滴落,裴雁行忍無可忍了。她就是看不慣男人欺負女性同胞!
「先生,你這種玩弄女生感情的惡行未免太缺德了!」顧不得自己說得一口破法文,她奮勇上前,挺身為女性同胞爭口氣。
「嗯?」詫異地抬眸望向她,何澄南天生微揚帶笑的唇角,為他增添一抹溫文的書卷味。
那張太過俊逸的男性容顏,在近距離的俯視下,還真是危險得令人心跳不止。
裴雁行在心底怒斥自己的不專心,微瞥開眸,清了清嗓子又道︰「我不允許你再欺負這個女孩!」
她一把握住身旁,顯然已經呆掉的金發洋女圭女圭的柔荑,好有氣勢且惡霸地命令著,活像黑幫大姊頭準備找人單挑干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