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人家終究是這家中的女主人,少爺不在,她們雖不好正面與她對峙,卻也擅于使些小把戲,故意忽略她的吩咐或是要求,算是出了心中一口怨氣。
「我看吶,少爺跟那木頭美人的婚姻,大概也持續不了多久。」
「是啊,那女人能多在這待上一天,就該偷笑了……嚇!妳……」
兩個女僕口無遮攔地說著風涼閑話,不料卻在步出房門時,正面對上了靜靜站在外頭的孟音。
「你……少、少女乃女乃,你怎麼會在這?」芳怡和敏君神色驚疑不定,擔心猜測著自己方才的對話被她听去了多少。
「我只是瞧這房門半掩著,所以過來看看。」孟音淡淡地說著,對于方才听到的閑話無心計較,清幽的瞳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緒,也教兩位女僕稍稍放下一顆心。
「那、那也用不著一聲不吭地站在這,怪嚇人的你知不知道!」
「就是啊,害我差點失手砸了這花瓶!」
認定這幽魂似的少女乃女乃定是沒听到她們方才的對話,兩位女僕不禁說話大聲了起來,沒尊沒卑的態度在這些日子來已上演了不下十數次。
「抱歉。」淡漠地回了句,孟音清清冷冷的模樣教她們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麼。
直到兩人訕訕地繃著臉離去,她才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淡笑。
罷才兩位女僕在背後的嘲諷與訕笑,她怎麼可能會沒听到?
只是對在孟家生活了這麼多年的她來說,更惡劣的言詞傷害她都見識過,光這麼點閑話,是絲毫無法攪亂她平靜如古井般的心湖的。
此刻,唯一能吸引住她注意的,是房內牆上所掛的一幅油畫。
那是一幅已有些年代的畫作,畫面中的古典琴椅上,斜倚著一位優雅少婦,她的身旁坐著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男孩,正在彈奏著鋼琴,而少婦似水的眸光,溫柔地落在男孩身上。
這一定是一對母子吧!孟音在心底想著。
雖然一生中從未擁有過這樣溫暖柔和的親情,她也能一眼斷定畫面中少婦與男孩的關系。
仔細看畫中男孩眉宇間的神韻,與他認真時微微蹙眉的模樣。
是……任翔嗎?
想起那位自新婚夜就避不見面的丈夫,孟音泛起淡淡苦笑。
想來,她的任性,對他造成了不小的困擾吧?
但她卻無法不自私,因為不這麼做,她將永遠逃不出那個灰暗的世界、跳出別人為她設下的囚籠。
環視房內典雅的裝璜,左側一道霧面玻璃牆隔出了一方小空間,讓她好奇地緩緩走了過去,推開花樣繁復的玻璃門。
當視線投注在隔間內唯一的擺設時,孟音向來平靜深幽的黑眸,透出了些許欣喜情緒。
「好美……」她伸手,輕撫著鋼琴。
那是一架年代十分久遠的古典鋼琴,以黃花梨木制造的琴身,久經歲月的原木蘊藏溫潤的光澤,匠藝巧思精雕細琢的紋飾,在在顯示出這架鋼琴的價值不菲,而且依它古典的琴身設計與飾樣,少說也有百年歷史吧?
「真了不起!」
她的丈夫任翔居然有如此寶貴的收藏,對任何一個懂樂器的人來說,這是有錢也買不到的夢幻逸品啊!
忍不住心底的渴望,她緩緩掀起了琴蓋,縴柔十指滑過黑白琴鍵,躍動彈奏出一個又一個音色清亮圓潤的和弦。
悠揚的音符連結成輕快的樂曲,飛揚輕舞在玻璃琴房內,孟音不由自主地闔上眼,享受這難得的愉悅與自在。
「是誰準你進來這的?」突然響起的嚴厲問話,打斷了滿室飄蕩的琴聲。
站在琴房門口,任翔神色不快地瞪著擅自闖入的孟音。
「呃,對、對不起……」急急退開了身,看見許久不見的丈夫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她是有些訝異的。
「誰讓你隨便亂踫這架琴?」
帶著怒意大步走至她身邊,任翔毫不客氣地當著孟音的面,踫的一聲闔上了琴蓋。
她看了心疼地蹙眉。「你不該這樣糟蹋琴的。」略帶指責的話就這麼月兌口而出,她絲毫不在乎這麼做,會引起對方更大的怒氣。
「你說什麼?」
這女人,是在教訓他嗎?
「我知道你是在生我的氣,以後,我不會再擅自進來這里了,很抱歉讓你感到不愉快。」
她略為刺耳的道歉配上小媳婦般怯懦的模樣,看在任翔眼底,竟莫名地讓他覺得──
這女人,根本不是誠心在道歉的!
很奇怪的感受,但他卻一點也不懷疑自己的猜測,瞪著眼前看似文弱溫馴的孟音,她的話听來乖順,實則暗指他的不對。他首次察覺,這個小女人並不像表面上看來的柔順嬌弱。
「如果沒事,我就不打擾你了。」默默垂首,孟音繞過他就打算離去。
「慢著。」看她無視于自己的冷淡態度,任翔未做多想就開口。
「還有什麼事嗎?」她疑惑地看著開口留她、卻又一言不發的男人。
雖然心底仍對那架音質高雅的古典鋼琴戀戀不舍,但為了避免兩人間不必要的磨擦,她覺得自己還是早早離開的好,不然看到那男人如此虐待名琴的舉動,她就會忍不住心底的怒氣。方才的出言頂撞,已是打破她多年來沉默的慣例,非常要不得了!
「沒什麼……」不明白自己為何一時沖動地開口留住她,任翔尷尬地與她對望,旋即想起今天回來的目的。
「再過幾天,就要滿三個月了。」他並未將話講明,但他知道她听得懂。
說來可笑,這場不情願的婚姻關系,居然能夠在這樣冷漠的相處氣氛下維持到三個月,他不禁要佩服她的耐性。
一般女人對于一個婚後即對她不聞不問的丈夫,究竟能有多少的包容?任翔不知道!但他卻非常肯定,眼前這個女人──他的新婚小妻子孟音,在這方面的容忍力絕對是超乎常人所能。
「是嗎?」一如此刻,她的反應也只是淡然。
「你們孟家長輩和我父親,打算以這個名目辦一場家族聚會,你跟我都得出席。」任翔的話才剛起頭,就見孟音的神情有些異樣。
「你是說……孟家的人要來?」不知是費了多大的力氣,才克制住自己話里的顫意,孟音原本就素淨的小臉,此刻看來更為蒼白了。
不明白她心底的排斥與恐懼,對于她少有的情緒起伏,任翔徑自將之解讀為她想藉此機會向長輩們訴苦,他的神情因而沉了下來。
「但你最好有心理準備,就算當天任、孟兩家所有長輩都出席,我也不會改變我的態度,所以你也別期望太高了。」
撂下最後一句警告,他隨即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留下孟音一人對這突來的消息,怔然了許久許久……
即使不想面對,但該來的還是會來。
站在布置得華麗典雅的大廳一隅,孟音今夜的心情忐忑不定。
雖然身為屋子的女主人,但她卻穿著一身色調黯淡、甚至是有些年代的藏青色小禮服,讓身處在角落的她看來更不明顯,若非任翔刻意尋找,根本就難以發現她毫不起眼的嬌小身影。
這女人是故意穿成這樣的嗎?
遠遠看著她一身過分樸素的衣裝,任翔緊緊皺起了。
明明就有張不錯的臉蛋,卻刻意打扮成這副死氣沉沉模樣,任誰看了都會皺眉,更別提是等會要來的那些孟家大老。她這麼做分明是故意要反抗他,只因為他不準她在那些唆的老人家面前嚼舌根,她便用這種方法來惹怒他?
舉步朝孟音走去,他沒忘父親一整天下來的耳提面命。
今夜的任、孟兩家聚會,美其名是姻親家族聯誼,事實上卻是為了談妥兩大企業未來在商界發展的走向與合作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