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勒,少根筋 第1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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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汲心閣」回府後,聶雲棠心里盤旋的,還是翔韞那日對她說過的話。

雖然她一直不僅翔韞的用意究竟為何,卻也不由得志忑不安了起來。不知道她的身分何時會被揭穿?何時會為豫親王府掀起軒然大波?

在這樣多重壓力之下,為了盡快找到名冊,她每天都殷動地向老福晉請安問候,或以賞雪、看景的借口,極盡可能地把握每一個機會,找遍王府的各處角落。

無奈,這般處心積慮的忙碌當中,仍是一無所獲。

這一日,漫天大雪洋洋灑灑地落了幾天,沒法外出,婢女多拎了幾個炭盆,幫她把屋里烘得暖和。

聶雲棠只能靠練字打發時間。

而此刻,心一但得了空,翔韞的影子便會不期然鑽入她的思緒,左右她的心情。

這會兒她提起蘸飽墨的毛筆,卻發愣地寫不出半個字,渾然不覺墨漬順著筆尖,一滴接著一滴落在紙上。

而翔韞的笑臉,在小小的墨光中迂回,哄騙了她的眼淚,一滴又一滴地沖散紙上的墨漬,迤邐了滿紙墨痕般的相思。

輕淡淡的,王廷紹的《霓裳續譜》里的《一溜圈兒圈下去》,由唇邊月兌口而出︰

「欲寫情書,我可不識字。

煩個人兒,使不得!

無奈何畫了幾個圈兒為表記。

此封書惟有情人知此意︰

單圈是奴家、雙圈是你。

訴不盡的苦,一溜圈兒圈下去。」(注二)

她忘不掉啊!

她深深嘆了口氣,起身挪移到窗邊。

這個時節當下,梅花已爭相盛放,不知曾幾何時,揉在風里的清淡花香總是能為她紊亂的思緒帶來一絲寧靜。

于是顧不得天冷,她索性揀了面窗子坐下,任由一股挾著冷意的清香撲面而來。

就在她望著梅枝獨自出神的時候,幾片雪花從半掩的窗不經意飄入,落在她落寞的臉上,同時一件外氅披落在肩。

「下著雪呢!整天在窗邊底下坐著,要再受了寒可怎麼辦?」

她連忙回過身覷向來人,輕輕扯開一笑。「孩兒有額娘關心著,哪還會受寒呢?」

「你哦!就這一張嘴甜。」老福晉溫柔地斥了她一聲,片刻又道︰「額娘不跟你拐彎抹角,說,你這會兒是跟誰嘔氣呢?」

她有些心虛垂下眼睫,無辜的水眸撒溢出一股言不由衷。「哪有。」

「你和翔韞為了親事嘔氣嗎?額娘好一陣子沒見他過府來了。」

「他也許在忙吧!」

心口還是微微的疼,她這謊扯得極不自然。

其實翔韞來過幾回,但全被她百般的推托給打發掉了。

老福晉見女兒心虛得緊,不禁皺眉苦思了起來,卻怎麼也得不到答案。

「額娘就是想不透,你和翔韞都已經好到蜜里調油了,怎麼不嫁呢?」

「我……沒有……」她嚅了聲,一時間竟無語。

她想嫁,但不能嫁,況且翔韞心里的人是……騰玥格格,只要一想到這一點,她企圖厘清的思緒便益發混亂。

即便她努力抗拒、嚴加防備,翔韞的寵愛還是把她的心,偷偷的、一絲絲的帶走。

魏嵐心說對了,她是變了。

縱使不願承諾,還是得面對現實。撇開名冊的事不說,看著老福晉臉上被歲月風霜刻下的痕跡,她即使再恨,也狠不下心報仇了。

她知道,她的心被「騰玥格格」操控,她是個徹底的失敗者,再也喚不回原來的聶雲棠。

「我和韞哥哥真的沒事,額娘就甭操心了。」

「就算你這會兒後悔,可也沒法了。」老福晉沒好氣地開口道︰「今兒個宮里派人送來要你入宮見駕的聖旨。」

聶雲棠驚訝地張大嘴,完全沒料到會有這一刻。

「入宮見駕?」

「皇上說你太久沒進宮,想你想得緊。」老福晉見她驚訝的表情,從容笑了笑。「算算你也大半年沒進宮了,這一回除了給太後請安以外,也記得到幾個極疼愛你的娘娘、妃嬪那邊坐坐,知道嗎?」

唉!莫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可真要被集三千寵愛于一身的騰玥格格給折騰死了。

皇上的旨意沒人敢抗拒,即使心底萬般不願意,她還是只能妥協。

不過反過來想,若能以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入宮,或許她能覓得機會,為「倚青會」做些事……

***

聶雲棠這一入宮,便被困了幾個月。偏偏她不是騰玥格格,因此完全無法適應宮里的生活。

周旋在帝王、後妃的寵愛之間,唾手可得的機會卻因為聯絡不到大當家,而一再錯失良機。

入宮前想刺殺皇帝的雄心壯志被磨盡,之後她便被那宛如坐牢般的束縛感,給緊緊圈縛得快要不能呼吸。

身處在那樣的無奈當中,她只能在心中苦笑,將心頭的煩躁、不安,以及更多、更多她所不明白的情緒抑下心頭。

終于,因為騰鐸大婚的日子在即,她如願回到豫親王府。

不過也因為人了宮,她與翔韞足足有好幾個月沒見面。讓她意外的是,翔韞信守了承諾,這段時間她並沒听到任何不利于她的消息。

回到豫親王府後,因為騰鐸的婚事,府里上下皆為繁瑣的婚禮忙得不可開交。到處張燈結彩,到處充滿了喜氣洋洋的喧囂熱鬧氣氛。

老福晉忙著指揮下人貼喜字、掛紅綢、派帖給皇親貴戚,騰鐸這新郎倌也忙得不見人影。

唯獨她,無事一身輕,天天笑看一群人為張羅婚事忙得團團轉。

此刻,聶雲棠說不清心里是什麼滋味,只知道這一段時間是她尋找名冊的大好時機。

騰鐸的院落、寢房,冷清得猶如無人之境,給足了她安心搜尋的好機會。

于是一入夜,她再度換上夜行裝、蒙著黑紗,讓夜色為她掩飾。

幾個閃身、縱步,聶雲棠來到了騰鐸的書房。原本她早放棄此處,卻在一股莫名的趨使下,再一次走進書房里。

當日,她在騰鐸的桌案上發現了名冊,之後大當家下了狙殺的命令。

連那時被安排到騰鐸身邊的古氏大夫也宣稱,在騰鐸身上的是武經七書的其中幾本,名冊根本不在騰鐸身上。

聶雲棠悄悄地關上門扇,卻冷不防的一個踉蹌,直接往前撲倒。

完了!她暗自叫慘,想利用桌案穩住身體的雙手卻撲了空,直接便掃過擱在角落、足足有半人高的汝窯青磁花瓶。

聶雲棠猛地一驚,正想伸手搶救花瓶卻晚了一步。

唉!這下可好,這養尊處優的日子真讓她的身手益發不靈活了。

懊惱不已的她卻發現花瓶根本沒倒,虛晃了下後,反而緩緩往右移了半吋。

緊接著,桌案後的牆發出機關緩緩挪移的聲音。

聶雲棠屏息聆听著聲音的來源,趕緊走到書架旁,一把扯下牆上的字畫。

丙然,暗藏玄機的石板退移,露出了方形密洞,密洞里擱著一本冊子。

她飛快地取出名冊,觸目驚心地將冊內的名字納入眼底。

「老天!」一股難以言喻的冷竄上聶雲棠的背脊,她不敢揣測騰鐸究竟掌握了多少,更不確定帶走名冊是否可以阻止些什麼。

就在她把名冊攢入懷里那一瞬間,傳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聶雲棠潤指戳玻窗紙,打量屋外的狀況。

只見豫親王府里的護衛紛然而至,人聲嘈雜,遠處隨著腳步遽烈擺晃的琉璃燈像原野星火,刺眼至極。

「為什麼……」她一凜,眼下也無心細思護衛為何會突然冒出。

「守住大門,別讓那小賊給溜了!」護衛頭子大喊著,準備來個甕中捉鱉。

聶雲棠放眼打量了書房,無計可施之下,橫了心準備突破重圍。

砰的一聲,她俐落的身影化成一道黑影,倏地破窗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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