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人、也傷吹奏者心脈的樂譜,似一把無形的刀,狠狠刨開她的心肺,震得她心脈俱傷。
她無力辯駁,心魂俱裂,向來如水清澈的燦眸頓時蒙。
意湛風溫和的眸光不再,曾經讓她感受到疼寵甜蜜的男子已不在。眼前的他,已經不是她所熟悉的意湛風。
合上眼前,天地在瞬間顛覆,映入她眼底的是那一群自詡為武林正義人士唾棄的神色,以及心愛男子無動于衷的漠然神色。
桐普晴淒冷的笑懸在唇邊,嘲笑著自己,錯愛……但她卻無悔吶……晃身墜地的縴軀不清楚此刻令她寒徹心扉的是身下的雪,抑或是意湛風冰冷的黑眸……
她是這麼、這麼的愛他、信任他,而他……出賣了她對他的信任。
看著那有著燦爛笑容的可人姑娘重創倒地,他垂下眸,任寒風吹拂著衣袂,神魂俱裂的移動木然的腳步。
這是她罪有應得,她不該被同情、不該被原諒!
肅穆蒼穹,蕭蕭冷風吹拂下,雪花紛紛由空中盤旋墜地,幽深林間因為皚皚白雪,透著股冷寂的氣息。
風雪之中,一對儷影緩緩走進樹林。
「冷嗎?」撫著妻子清冷柔美的圓潤臉龐,厲炎眸中有著濃濃的擔憂。
曾經,厲炎是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與妻子苗千月成親後,他洗心革面,開始實行他們對上天的承諾——闖蕩江湖,行俠仗義、濟弱扶傾。
他們的行蹤不定、隨心所欲,大半年下來已走了許多地方。相偕離開鎮遠的步武堂分堂後,兩人做了許多不為人知的善事,即使日子並不寬裕,夫妻同心倒也逍遙自在。
一個月前,厲炎一發現妻子懷了身孕,當下便決定找個舒適的地方暫且住下,不再奔波,讓妻子安心待產。
揚起甜美的淺笑,苗千月緊緊握著夫婿溫暖的大手道︰「放心,我還撐得住,我想過了這個林子,應該可以找到落腳之處。」
「如果撐不住一定要對我說。」
嬌嗔了夫婿一眼,苗千月沒好氣地開口說道。「我沒那麼嬌弱好嗎?」
「你的確是太嬌弱,大夫說沒見過像你孕吐這般嚴重的孕婦。」他語調微揚,若不是妻子反對,這一路他絕對會把她捧在懷里細細呵護,不讓她吃一點苦。
苗千月哪里不明白夫婿的心思,啼笑皆非地側過臉,想起那一段往事便禁不件想笑。「那是你鐵青著一張臉死瞪著大夫,嚇得他語無倫次。」
「你總說我面惡心善,怎麼現下又數落為夫的不是。」
唉!大丈夫難為,厲炎有些委屈地嘆了口氣。
厲炎的話一落,卻霍地發現妻子的腳步滯在原地。
「好像有個人……」
苗千月欲趨前探看,護妻心切的厲炎揚聲便道︰「你留在原地,我去。」
腳步順從地未再向前,苗千月被裹在厚毛氅的小臉,不禁憂心的看著前方。
「是個姑娘,還有呼吸,但傷得很重。」
苗千月聞言,立刻趨上前去,待厲炎撥去女子臉上的雪時,她渾身一顫,愕然的驚叫道︰「桐桐!」
「是寨里的人嗎?」厲炎揚眉問。
苗千月微頷首,緩緩低,輕撫著桐普晴被雪凍得泛紅的雙頰,眼眶發熱地喃道︰「桐桐,為什麼……你會受這麼重的傷……」
「她的狀況似乎很不好。」厲炎當機立斷地做了決定,直接背起桐普晴嬌小的身軀道︰「天快黑了,我們要盡快找到落腳的地方。」
眼淚稍止,苗千月振作起精神,不敢再耽擱。
或許是桐普晴命不該絕,她在厲炎夫婦連日的照料下,終于揀回了一條命。
只是她人是清醒了,眼神卻異常空洞,向來帶笑的小臉,神色淒涼得透著股不尋常的沉默。
「桐桐,你到底遇到什麼事了?」坐在榻邊喂著她喝完藥後,就讓她睡下。苗千月心疼地瞧著她蒼白的臉蛋,喃喃地說著。
若依她的性子,見到久違的好姐妹,該是歡天喜地笑著、跳著,但此刻,她卻如同失去靈魂的軀體,不笑也不說話。
看著妻子著急的模樣,厲炎柔聲安慰道︰「大夫不是說別急嗎?或許過些天她身體復原,精神也就來了,你乖,去歇一會兒。」
這些日子來,听著妻子反覆訴說她與其他姐妹的事,厲炎強烈感覺到她們深厚的情感,卻也不免為妻子的身體擔心。
「炎,桐桐不會死吧?」她拽著夫婿的衣襟,憂心忡忡地問。
厲炎愛憐的張開健臂,萬分疼惜地將妻子摟進懷里。「傻瓜,有我們一直陪在她身旁,她不會有事的。」
緊緊將自己偎進夫婿的懷里,苗千月心中依舊忐忑難安。
「就如同當年你不離不棄地守護著我一樣,只要有愛,桐桐心里的傷很快就會復原的。」
苗千月有些錯愕地揚起眉睫,為夫婿看透自己的心事感動不已。
當年法潔方丈的話果然不假,成親之後,很多事他們不須經由文字、言語的傳達,便能知曉對方的想法。
她珍惜,也感恩上天賜予他們夫妻倆的心有靈犀。
「讓桐桐休息一下,你也要停止胡思亂想,如果你幫我生出個愛哭的丑女圭女圭,到時你要再生一個賠我。」輕啄妻子紅潤的唇瓣,他在耳邊低語著。
「你不正經吶!」羞紅了臉,她轉身替桐普晴蓋好被子,夫妻倆才走出廂房。
待房內陷入沉寂,兀自沉溺在自我思緒的桐普晴睜開眼,側過臉看著桌案上的蠟燭隨風搖曳,心中說不出的淒涼,清冷的淚水緩緩滑下。
對不起,千月!不是我不睬你,而是你和雪蝶兒一樣,是那麼幸福,我不要你感覺我的痛苦呀!
桐普晴在心中不斷反覆嘶吼,喊出心里的痛苦,又是嫉妒、又是羨慕。
曾經意湛風對聶紫茵的好讓她心生嫉妒,她甚至傻傻地希望,他只能是她一個人的阿哥,只有她可以獨佔他的一切。
所以在瞧不清他內斂的情感時,她彷徨、無助、斤斤計較……如今,聶紫茵被害死,而她則從頭到尾,演著自作多情的獨角戲。
假若意湛風是困住她的那一片竹林,那在她的心迷失方向的同時,深沉的心緒也吞噬了她的純真。
呵!何苦為人?何苦多情吶?
心傷得太重,重到她連哭喊都顯得無力。她沒了家人,始終孤單,哭又有何用?
于是桐普晴只能消極且孤獨地抱著沉積在心口的淒楚,將自己拖入無底的悲慘深淵,抽出內心所有七情六欲,讓自己放空、放空……等待死亡降臨。
第十章
冬末臨春之際,一場小雨在午後落下。
陣陣寒風襲來,被濃雲壓得極低的天際,灑下冷得沁骨的雨滴,啪答、啪答的悶響,落在已覆了一層白霧的湖面之上。
殘蘆枯葦的湖畔邊,在這一場雨後,雪水寒冷得出奇,這天寒地凍的天氣里,怕是誰也不肯輕易出門。
不期然的,一股簫音悠悠回蕩在空氣之中,在寒風里蕩著一股抹不開的淒清。
一曲終了,意湛風煩亂的心緒終于漸漸平息。
遠眺雪霧淒迷的情景,他收下九節簫,莫名出了一會兒神。
此刻佔據心思的,竟是桐普晴的一言一語、一顰一笑。
我阿爹說,只要路旁的一只小粉蝶就可以勾走我的魂。
他仿佛可以看見她單手扶在回廊的欄桿上,踮起腳、拚命將手伸至欄桿外,攤掌想讓隨風飄落的竹葉,落入掌心的可愛模樣。
今晚所有的失控是月神的法力,也是祖先爺爺們的安排!
還有兩人第一次在此處跳舞的月夜,當時她說,在努拉苗寨里,找到心愛的阿哥都要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