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為了確保她的「安全」,騰鐸離開四季樓前,還是與四季夫人詳談了為秋美人籌備贖身的事宜。四季夫人給他五日的時間籌備,這段期間,秋美人已算是他的人,其他人踫不得。
為了讓四季夫人安心,騰鐸一出手便給了幾百兩的訂銀。
四季夫人為此樂得眉開眼笑,只差沒讓人到四季樓門口放起長長的喜炮,慶賀秋美人為她挖了座大金庫。
腳步遠離四季樓,翔韞雖然訝異騰鐸會改變主意,但能把才貌雙全的秋美人帶回家,他很為好友感到開心。
「恭喜、恭喜!」
騰鐸瞥了他一眼,語氣有些不以為然。「秋美人……是要贖下送你的——」
他的話尚未完,冷冷滯在剛毅的唇畔,腦中憶起的是秋美人蒙著淡淡哀傷的神情,與她那一雙冰冶柔荑覆在手上的悸動。
當時,她似乎為他擅自做的決定感到震驚,當她臉上露出既可憐又自嘲的神情時,他的果斷沉穩也在瞬間全軍覆沒。
她真的適合翔韞嗎?愈想思緒似乎有愈亂的傾向,騰鐸擰著眉,頭一回感到事情棘手復雜到讓他感到茫然。
「天老爺!你這大木頭,不會同姑娘這麼說了?她什麼反應?」翔韞錯愕萬分地揚聲,原本想不透的思緒在瞬間清明。
這就可以說明,為何原本不願擷菊的騰鐸,會在短短幾個時辰內改變了心思,擷菊為姑娘贖身。
「她哭了,說傷人自尊的是人性,不是銀兩……」騰鐸揉了揉眉心,也些無奈地嘆道。
翔韞覷了他一眼,好半晌才慢條斯理地開口。「就同你說了唄!即便是青樓女子也有自尊,你這樣的做法,與一般撒錢買笑的尋歡客有什麼不同?如果我拒絕,你要把她給誰?」
短暫的錯愕掠過騰鐸剛毅的俊顏,混沌的思緒因為翔韞的話,陡地灌入一道冷流,震得他無地自容。他自詡自己不同一般尋歡客,卻沒想到對善若水說出的話,竟比刀刃更加傷人。
「收到菊花柬的是你,買下秋美人的是你,若以武德品性來講,秋美人因你的鬼提議而受傷的反應,就叫忠,不管你給不給她名分,她這一生只能是你的!」
翔韞拍了拍他的肩,給予秋美人極高的評價。
她這一生只能是你的!騰鐸壓下心頭不規則的心跳,淡攏眉心,思緒已因翔韞的一席話,瞬間清朗。或許在頤明湖那一日的相遇,已注定了兩人的情緣。
愛書成痴的秋美人,偏偏愛上了他這個長年馳騁沙場的武將?
而他只想找個健康明朗的姑娘當妻子,卻莫名買下了縴美柔弱、名滿京城的青樓姑娘?騰鐸唇邊餃著一抹啼笑皆非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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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清雨飄緲,與騰鐸一別後,郁郁寡歡的善若水在氣候不定的春雨中,又重重病了一場。
那一晚,四季夫人歡歡喜喜同她說著騰鐸的一切,說她不知燒了幾世的好香才攀上騰鐸將軍這門親,為四季樓添了無限光采。四季夫人叨叨絮絮笑得合不攏嘴,善若水卻感受不到一丁點喜悅,心思反而壓得極沉。
將贖她的是與三國英雄一般意氣風發的年少英雄騰鐸,她終是如了願,卻也沒法開心。因為打從她把菊香柬發給騰鐸開始,皆出自于她單方面的自作多情。
騰鐸在這一連串的無奈中,被激發了正義凜然的偉大情操,于是花了一大箱金元寶,「買」下了她。
是呀!被買了下又如何?突然間她想起樓里的姊姊同她說過的話。
她說,女人,永遠只是男人的附屬物,由古至今,亙古不變,即便是被選進宮的妃子,也有失寵的一日。更何況是像她們這種淪落風塵的煙花女子呢?
當男人膩了,她們就像易物的商品、利益交換用的禮品,不斷被丑陋的人性玩弄著……很是貼切的說法,或許在騰鐸眼底,她也是一件禮品……
她貪什麼?盼什麼?又如何能不心酸呢?所幸她這幾天病得思緒混混沌沌,沒讓四季夫人瞧出她的郁郁寡歡,更沒讓姊妹們實為祝福、暗為嫉妒的言語給影響。
小丫鬟見她倚在榻上,低聲喚了喚。「姑娘,大師傅求見。」
靜幽幽地抿著唇,善若水振了振精神,讓小丫鬟扶她坐起身,整了整衣衫才道︰「你讓大師傅在側廳候著。」
小丫鬟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半刻後善若水進入側廳,眸光一落入大師傅慈愛的臉龐,眼眶不自覺泛紅了。
「大師傅,您怎麼來了?」
大師傅沒答話,反而瞧著她的臉色蹙起眉。「欸,病著就別起來了。」
「沒事,若水一向是這樣的。」她綻開笑,對著他幽幽笑著。
「我听四季夫人說你就要進豫親王府,以後我也不便常去看你,未來自己的身體可得好生照料著。」
善若水掩不住流露出的憂傷,滯了好半晌才說︰「只是表面風光,未來的日子說不準吶!」
「呵!傻姑娘,再怎麼都比留在這里強,或許未來沒個準,但至少是嶄新的開始,況且……我信你的眼光,你選上的男子必是真英雄。」
他溫和笑著,突地拿出攢在袖口的木盒,遞給了她。
善若水愕然呆住,神情有些不解。「大師傅……」
「大師傅沒什麼能為你添行頭,只能送個吉祥厭勝錢給你。」
在他的眸光催促下,善若水打開木盒,看著那一枚擱在錦布當中、納著紅穗的吉祥厭勝錢,她微怔。
厭勝錢也叫壓勝錢,是一種具有避凶趨吉涵義的錢幣,幣上會有吉語、符咒、人物、動物、林木花草各種圖案花紋,相當于一種護身符,也是長者對晚輩的美好祝願。有趣的是,這枚吉祥厭勝錢並沒有一般銅錢的孔洞,反而是實心的錢幣。
看出她的疑惑,大師傅笑著說︰「這枚厭勝錢是大師傅的祖先請人私鑄的,我膝下無子無女,今天就把這為子孫鎮歲、去病、避邪、祈福的吉祥厭勝錢送你。」
「大師傅……」善若水心中一暖,搖了搖頭後將木盒推還給他。「不,這枚吉祥厭勝錢對大師傅意義非凡,我不能收。」
「收下!大師傅只是你的師傅,沒法幫你辦嫁妝,只希望這枚吉祥厭勝錢能帶給你幸福,讓你一代傳一代,福延子孫。」
迎向大師傅關愛的眼神,善若水的眼淚已管不住地紛落而下。「謝謝大師傅。」
「傻姑娘,如果有機會咱們在四季樓外小聚,大師傅請你喝茶、听小曲。」
他笑呵呵地撫著胡,柔和的眼眉對她有著說不出的疼惜。
善若水頷了頷首,原本憔悴的臉龐綻出抹真心的笑。「只要有機會,若水不會忘記找大師傅出來喝茶的。」
「好姑娘。」揉了揉她的發,他叮囑著。「往後若有需要大師傅幫忙的地方,盡避開口,知道嗎?」
心里的感動千言萬語訴不盡,她只能一再地頷首。
「好了,大師傅不逗留,省得四季夫人碎嘴。」
嚴格算來他們只是師徒關系,能在她離開四季樓前,親手將賀禮送給她,他已十分滿足。
佇在原地目送著大師傅離開,她笑了,沁著感動的晶瑩淚珠,一顆顆順著勻稱的頰滾落而下。
有了大師傅這一枚吉祥厭勝錢與肯定,善若水對騰鐸又多了點信心。
在她心中,騰鐸是真英雄,當日他說要為自己物色良人的出發點,或許是真心為她著想,不是姊姊們已對男人失望的扭曲想法。
善若水將吉祥厭勝錢握在掌心,思緒沸騰不已。